昏黃幽暗的大殿因芷裕的離去而顯得份外凝重和哀傷, 微弱的燭火映在我們三人淚跡斑斑的臉上,莫名的增添了一份沉重。
聽聞萋萋莊嚴的話說,內心更爲愧疚, 我絲毫不作考慮的點頭道, “好, 我做, 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 我一定全力以赴!”
萋萋面色淡淡,淚早已乾涸,此刻她心裡最爲關注的應該是幫芷裕完成遺願吧!她端正面色, 甚是嚴肅道,“初月, 既然你說自己並不是琉璃, 那如今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你和末裡!”
我與末裡齊齊擡眸看向她, 眼裡有着疑問以及認真,末裡仍舊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之中, 他並未說話。我知他深受孃親離去,所愛之人並不是所想之人的雙重打擊,內心一定非常難受。心裡的罪孽感又深了幾許。
但聞方纔芷然多處話中的漏動,萋萋所說知事定當是機密之事,她既然能相信我, 我便也甚爲莊重的頷首道, “萋萋姑姑不妨直說, 初月定當守口如瓶!”
沉默須臾, 萋萋似內心掙扎一番, 方纔緩緩開口說道,“末家本姓並非末, 而是嶽。想來你們應當聽聞風國嶽翎廟之說吧!”
我與末裡同時訝異的看着萋萋一本正經,心裡卻似掀起驚天駭浪。我方來風國之時便常聽翎城百姓對嶽翎的崇敬之意,這個以一生財富讓風國經濟風起雲涌的生意之人在翎城乃是神的象徵。此次萋萋說起末家本姓岳,又提起嶽翎廟,不由詫異道,“萋萋姑姑,嶽翎乃是風國有名的商人,聽聞風國翎城百姓之言,他死前將其一生財富無償獻給風國充盈國庫,風國始帝爲表碌碌一生便特建嶽翎廟,又改當時的裔城爲‘翎城’,此事風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萋萋聽完我話,臉上流過一絲痛恨,她憤憤不平道,“嶽翎財富被奪是真,被囚風國是真,什麼改城號建廟宇通通只是面上之舉!嶽翎原本是花國清樂帝的親弟弟逍翎王爺,那時還並未流行皇室中人經商之舉,嶽翎乃是先例,他挾妻兒去風國經商,不想風國始帝陰險卑鄙,識破嶽翎身份,他要挾嶽翎迫殺岳家老小,嶽翎沒有辦法便將全部財產與之始帝只求始帝放其全家。始帝生性多疑,他收其財產,只放回岳家其餘人口,卻將嶽翎一生禁於風國,爲防與花國發生戰爭,又美其名約建嶽翎廟,改翎城。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始帝的野心!”說至最後,萋萋已是激動憤恨。
而我與末裡也早已驚愣當場,不曾想到那個傳說的真相竟是如此!既然萋萋將此真相告之與我們,看來末裡真是嶽翎子孫,那芷裕口中的真相是否便是此事?想起萋萋與芷裕的對話,當理應不可能這樣簡單,既如此,那芷裕的遺願可是……報仇?滅風國?
想到此處,不寒而慄,我驚懼的看着萋萋,但見她目光深邃,久久方纔開口道,“身爲岳家子孫,小姐從小便肩負重責,她自幼便習經商之術,承擔起逍翎王爺留在花國的基業。小姐一生活得甚是辛苦,從沒享受過快樂。爲報逍翎王爺之恥,她十六歲便嫁給風國昭仁帝,小姐不懂武藝,但懂藥理。可她隻身一人又怎麼鬥得過始帝與周圍的妻妻妾妾呢!”想至過往,萋萋淚眼婆娑,甚爲心疼。
我忽然想起風國太子至今無子一事,但小心詢問道,“所以,芷裕姑姑便用藥物毒害風國太子,使之一生不得生育?”
萋萋忽的擡頭看着我,我心裡一驚,大聲斥責自己口無遮攔,但訥訥的縮回脖子,便萋萋卻幽幽說道,“是那小子命好,小姐本是想毒死他的,卻不想他沒死成,不過也好!”
身側末裡忽然似想起什麼一般,驚訝道,“萋萋姨,我孃親嫁給始帝…那我父親是誰?”
對啊,我怎麼忘記這件事,我便也隨末裡一同目光充滿疑問的看着眼前的萋萋。但見她面色一沉,淡淡開口,“末兒的父親,自是風國始帝!”
轟,一把大火從我腦中燒開。怎麼會這樣,末里居然是風國皇子。我不由擔心的看向身側的末裡,但見他鳳眸睜得很大,卻沒有一絲光澤,反倒充滿厭惡。
“萋萋姑姑,風國始帝不是隻有兩子嗎,除了太子,另一小皇子出生不到一月便就夭折了,爲何……?”我突然想起這一事件,但就好奇的開口問道。其實我是抱着僥倖心裡,希望末裡並不是什麼風國皇子。
但萋萋認真的開口解釋道,“是,末裡便是那個衆人都說夭折了的孩子!小姐本就不想常居宮中,便早有安排,她命當時的四面鬼準備一個弱小的孩子與小少爺掉包,再令其帶出風國,所以當時死的那個並不是真的皇子!”
我心裡一驚,最後的一點希望也沒了,看向身側末裡一副受了打擊的模樣,方要開口安慰,但聽他喃喃道,“怪不得我一問父親,孃親的眼神總是充滿傷痛和怨恨,怪不得她要騙我說父親早就死了,怪不得我去風國她會這麼不放心,原來,我竟是她所恨之人生下的孽種,原來,竟是這樣!”眼淚一滴滴從末裡的眼眶落下,漸漸掉到芷裕的手上,化開了凝結的血塊。
看着身側末裡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心裡很是難受,可我又沒有辦法去安慰他,便只能愣愣的陪他一起難受。
萋萋見末裡一副失落樣,痛心疾首道,“末兒,休得胡說!你是小姐的掌中寶心頭肉!小姐將畢生心血放在你身上,你豈可稱自己是孽種!如今能有資格統一風花兩國的便只有小少爺你一人!”
統一風花兩國?我與末裡皆爲吃驚的看着萋萋一臉凝重的模樣,心裡更是忐忑不安。本以爲芷裕的遺願是爲花國報仇,卻不想真正的目的是吞掉風花兩國,讓末裡稱帝!
我簡直不敢相信的看着萋萋,末裡顯然也已被驚嚇到了,唯獨萋萋一人鎮定的仿若在說可以吃飯了一般。
她神態自若,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花國琮幀帝自還是太子之時便貪慕虛榮,爲取心愛之物不擇手段,而如今太子又荒淫無道,時年流連於煙花之地。小姐已於暗中安排一切,適時便可讓小少爺取而代之。”
原來芷裕早已在計劃此事,甚至還欺騙了自己的兒子。她這樣一個女子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去佈局去篡位!竟可以讓末裡只要安枕無憂的等着坐上皇帝寶座即可!
還未還得及佩服芷裕,萋萋又開口道,“至於風國太子無子一事,昭仁帝定會顧慮原上弦父子,想來擇日便會對原上弦父子動手。若原上弦父子造反,便是我們攻打風國的最佳時機!”
聽至此處,末裡神色茫然,他小心的看着萋萋,詢問道,“孃親……孃親的遺願是什麼?”
“末兒,你孃親的遺願是讓你成爲一個好皇帝,一個爲天下蒼生盡心盡力的好皇帝!”萋萋拉過末裡的手,甚爲嚴肅的看着他。
我內心劃過千種思緒,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不曾想到芷裕這一死,竟弄出這麼多事情,如今萋萋讓我知道這麼多,看來我已不能平安離去了,只是我能做什麼?我又能幫得了什麼忙!便也小心的開口問道,“萋萋姑姑,此事事關重大,初月能幫上什麼?”
萋萋緩緩轉過頭看向我,平靜道,“讓你知道此事,僅僅是希望日後初月姑娘不要阻攔小少爺!你雖非琉璃,但也還是琉璃,莫萬楚對昭仁帝甚是忠心,若他要利用你來成爲小少爺的絆腳石那是易如反掌之事,我現在告訴你,只是給你提個醒,你既對不起小姐,也對不起小少爺!既如此,還請初月姑娘能理解小姐的一番苦心!”
天!我甚爲驚訝看着眼前的萋萋。我承認不得不佩服她,她心思很巧妙,她甚至考慮到了日後我定位爲此事來找末裡,如今她見我欠末裡諸多便給我壓力,除了選擇支持,我還能做什麼!
“初月姑娘,凡成爲帝王者是不能娶兩教之人的!”正當我獨自感懷之際,萋萋忽然低沉的說了一句。
末裡急速擡起頭,迫切的問道,“所以孃親便以死想逼,她一直不將此事告訴我便是知道我一定會選擇琉璃,是不是?”
“沒錯!小姐並不是不喜歡你和琉璃在一起,她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所以,小姐考慮的不是兒女情長,小少爺,你應當體諒小姐!”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孃親會以死相逼,若非如此,以末裡性格定會要美人不要江山,可如今,他只剩下責任!與其說芷裕是爲了末裡,這一切其實根本就是爲了花國!爲了挽救已經開始敗落的花國!
當殿門再一次被打開的時候,天已經開始泛出魚肚白,可這樣蒼白的顏色卻讓我的心更加難受了。
殿門處有一個女子裝扮的人急速朝前跑來,我們三個皆驚訝看着這個豔麗的身影離我們越來越近,待她跑至我們跟前,忽然驚呼一聲,身子軟軟的跪在地上。
“姑姑……姑姑怎麼了?末裡,姑姑她……”女子妖冶的鳳眸悲痛萬分,眼淚紛紛奪眶而出,她激動的抓住末裡的手臂,擔憂的問着。但見末裡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眼淚流得更爲洶涌。
我悄悄側頭看着她,但見她滿臉憔悴,眉宇處傷心不減。我不曾想過和她的見面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心裡一陣發白,我還記得當時我說要報仇來着,卻如今看到她我都覺得哀傷。
許是她發覺我一直盯着她,她忽的側過頭來看向我,一時間竟語塞了,“你……你……”
“你,果然在這裡!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姑姑!”她突然目露兇光,伸出雙手便要來掐我脖子。
“鳳笑不要鬧了!”末裡見狀急速制止她。鳳笑在末裡的驚吼聲中倒也平靜下來,不再來爲難我!
“末裡,姑姑她……”鳳笑擡手抹去面上眼淚,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但見末裡臉色沉重,但訥訥的不再說話。
沉默須臾,末裡終是平靜的開口道,“鳳笑你和初月先行回府,我……我處理好這邊事情便就過來!”
鳳笑聽聞要和我一起走,臉上閃過一絲不滿,但見末裡臉色難看,便也不再開口,只說了聲‘好’便就乖巧的站起來往後走去。
我見自己留下反倒令末裡尷尬便也沒有拒絕跟着鳳笑一同走了出去。
“初月……”待快踏出大殿,末裡忽然出聲叫住我。我詫異的回頭望去,離得遠了,末裡的臉色我並不能見着,就麼注視許多,他終是慢慢地落寞地開口道,“十六歲那年我見過琉璃一次,那時她才六歲,所以再次碰到我便多關注了你,可是愛上你並不是因爲她的原因,而是因爲,你是你!”
眼淚觸不及防的順着臉頰緩緩低落,心裡似乎有東西碎掉了。我緩緩轉過頭去,慢慢走了出去。
末裡,有些東西真的叫有緣無份。我本以爲我們之間只隔了琉璃這道障礙,卻不想還有整個花國這條宏溝。
末裡,世間事物真是瞬息萬變,早一刻我還在怪你把我當琉璃愛着,可下一刻卻是我顛覆了你的世界!
末裡,原來在認識你的那刻起,有些東西就已經徹底的改變了!只是當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太過殘忍。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只是這次並不是我走出你的世界,而是你徹底走出了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