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饅頭下肚, 我也恢復了力氣。對面的原上弦靜靜的看着我,眼裡盪漾着數不清的情愫。
“小二哥,如今是什麼時日了?”被他盯得我有些不自然, 便朝那躲在櫃檯後只露出半截腦袋的小二問道。
那小二估計看我已經恢復人樣, 還親熱的喚他‘小二哥’, 便探出腦袋與我們熱絡起來, 想來也應當是那銀子的功勞。
“客官這日子都過糊塗了, 現在已經是一月二十二了!”小二頗爲調侃的說道。我才恍然,原來年早已過去。不知不覺和已和原上弦在外漂泊快兩個月了。離開月國之時原先還想回去同末裡過我來這的第一個年,沒想到竟和原上弦過了個不知所味的年。想來真是鬱悶。
“小二哥, 花國最近可有什麼新鮮事,說來聽聽!”心情有些壓抑, 便就打聽些八卦來解解悶。
“大事倒是沒有, 不過喜慶的事倒有一件, 你們倆外地來的吧,大概不知道咱花國首富要娶親了, 還是娶琮幀帝最寵愛的小女兒貂研公主呢!”嘖嘖,這表情就跟他要娶這皇帝老兒的女兒一般。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卻換來他極具鄙視不屑的一眼,“小姑娘你不知道吧,咱花國的貂研公主年芳十四已擁有傾城傾國之資, 她還精通琴棋書畫, 估計比‘倚香居’先前的芊竹姑娘還要厲害幾分!”
這小二居然拿她和芊竹姑娘比?這貂研公主難道還真比芊竹有能耐不成, 竟讓一個破地方的小二對她的仰慕之情如濤濤江水, 連綿不絕!
這還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不去理會原上弦臉上不自然的神色,繼續和小二拉起了家常, “聽小二哥所說這貂研公主今年才十四歲,還未及笄啊。怎麼就要嫁人了?”不是說貂研公主是琮幀皇帝最寵愛的麼,怎麼這麼小就讓她淪爲權力的犧牲品了呢?
那小二用一種你真是無知小兒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道,“咱花國的首富風流倜儻英俊瀟灑,前幾年上門求親的好人家就已經踏破了檻兒了,可他硬是一個沒看上。據說前些日子他上朝進供碰到正在彈琴的貂研公主並對其一見鍾情,便就求琮幀皇帝讓他娶貂研公主爲正妻。”小二說的那叫一個溜,彷彿那花國首富也是他兄弟一樣。我敢保證他一定在私底下練了好多遍,真的,都可以去當說書先生了。
“哦~”我故意拖長音尾,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看着那小二得意的表情,道,“說完了,就這樣啊?一點也不稀奇麼!”我還以爲是什麼呢,說了那麼多不就是爲了證明他心目中的貂研公主魅不可擋傾倒衆生嘛!
我完全無視小二那張被氣得鐵青的臉,回過頭拿了塊布將剩下的饅頭打包系在腰間,方要問原上弦是否繼續趕路,那小二又極其自豪的說道,“咱花國首富爲了娶貂研公主,可是將花國的所有店鋪爲聘禮而求的親!”這句話我怎麼聽着那麼刺耳呢,好像在說你看看你,會有誰捨得花錢來娶你!
我怒視了一會小二,便朝他伸出手,他疑惑的看着我問,“幹嗎?”
“這一壺茶是十文錢,二十個包子是一百文,一共是一百一十文,我給你那錠銀子值五兩,你還要找我四兩八百九十文。”我噼裡啪啦的算着帳,那小二的臉色越發鐵青了,他杵在那兒跟個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我看了眼愣在原地不肯找錢的小二,朝原上弦媚笑一聲,伸手指着小二,感嘆道,“原兄,你先前殺的那幾個人中倒有一個長得挺像這傢伙的。”
原上弦的臉色明顯有些難看,但他不發言語,仍舊優雅的品着手裡的茶,倒是那小二‘噌’得不見了人影,只一瞬便捧着錢放在我們桌上,點頭哈腰的說着‘客官慢走慢走’。那神情簡直就像在趕鬼一般。
帶着乾糧我和原上弦又繼續趕路了,這一路雖再沒有黑衣人阻攔,卻也累得半死。原上弦雖然還活着,可身子卻大不如從前了,想來是營養沒有跟上,落下病根了,他時不時會捂着胸口冒冷汗,可卻從沒有喊過疼。倒是我,在泡過那碧溫泉之後,身子有些硬朗了,心口也不再疼痛了。於是每次看他發病,我都有些不忍,這樣的疼我也是受過的。
自從周圍有些人煙之後,我們晚上便不再趕路了,基本上是找間民舍,花幾個小錢討上一晚。這樣的日子他倒也沒有怨言,只是晚上非要同我睡一間房。而每次那些大媽們也都只給我們準備一間房,原因在於我早就花錢置了一身乾淨的男裝,人人都將我當成小夥子了。
於是,我們便又過起了‘同居生活’,出於他爲我捱了一劍,我便主動將牀榻讓給他睡,自己則睡椅榻。他倒也沒說什麼,可每每早上睡來,我卻發現自己睡的是牀榻,而他卻睡着椅榻,回想起在原府的日子,心裡又是一番滋味。
當拔山涉水,歷經磨難,再一次站在這花國繁華熱鬧的邊城的土地上之時,我心裡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快感。我不明白這樣的快感是否是因爲快要見到末裡,還是因爲我再也不需要吃那些吃膩的饅頭,反正我就是莫名的感到興奮。
夕陽已經落下,天色微微發暗了,我見離‘靜荷客棧’還有些路途,便和原上弦在邊城找了家客棧休息,爲節省銀子,也就只開了一間房。晚間,我莫名的激動,怎麼也睡不着。雖然過程是艱辛了點,但一想到自己還活着,而且馬上就可以見着心心念念這人了,心情不免大好,臉上也洋溢着興奮。
燭光微微跳動,在這密閉的屋子裡格外搶眼。我躺在椅榻上,回想着這些日子與原上弦的相處,他雖然還是冰冷的樣子,不大開口說話,卻總會在細微之處儘量做得最好,可再想起他那惡毒的夫人,心裡就很不是滋味。他如今對我這麼好,又算什麼呢?
“你,明天是否迴風國了?”原上弦與末裡是認識的,在聽到末府小丫頭談論他時我便知道了。明天我便會去找末裡,想來他也應該回風國了纔對,心裡莫名的有些捨不得。
“你要隨我一起回去!”牀榻那頭冷冷的聲音幽幽響起。
我突然想起了他說的那句‘既然你是自由身,那我便再娶你一次’,心就寒了,我噌的坐起來,冷笑道,“和你一起回去?去做你小老婆?去被你的珞水夫人折磨?”
牀那頭忽然就沒了動靜,我心裡顫巍巍的,卻又大着膽子說道,“你知道我心裡喜歡的是誰,也知道我想去找誰!我是不會和你回去的!”
我冷眼看着躺在牀上的原上弦身形明顯一滯,他靜靜的仍舊沒有接話。我憤懣的看了他一眼,便躺下繼續睡覺。心裡思緒紊亂,怎麼也睡不着。
不知道過去多久,牀忽然‘咯吱’動了一下,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我緊緊閉着眼睛裝睡,儘量讓自己呼吸平穩。身子忽然凌空而起,而後便又被憐惜的放在牀上。
額發被原上弦輕輕撩過耳畔,我感覺有雙熾熱的眼眸正緊緊盯着我,讓我有些6不自然,心跳沒來由的加快,我依舊閉着眼佯裝睡覺。卻聽見原上弦長嘆一口氣,輕而溫柔的聲音中帶着滿滿的傷痛,他說,“初月,你爲何不多相信我一些,這樣的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記得那天我做了一夜的夢,夢中滿是原上弦那悲痛哀傷又帶自責愧疚的雙眸泛着點點淚光,弄得我第二天起牀一點也不開心。
我一直以爲原上弦不能帶我回風國便會一個人回去,可我卻從來不曾想到他非但不回去還隨着我一同去找末裡。
我鬱悶的看着他,“你……明明知道……爲何?”還要隨我一同去找末裡,你難道不會尷尬麼。還是你另有所圖呢。
可那原上弦卻只是目光深邃的看了我一眼,之後卻只是靜靜的跟在我身後,全然一副充當我保鏢的樣子。而我便想起了那個一路保護我的經病還有兩個丫頭,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平安。心裡一瞬間便堵堵的,要不是我,他們也不會遭遇危險。都怪我身旁的男人不會管老婆!
我鬱悶的走進前面一家小酒館,隨便叫了些簡單的吃的,又一次將眼前的吃的當成是那個殺人兇手!好在我着的是男裝,倒也沒有人注意我這粗魯的舉動。原上弦靜靜的坐在我對面,脊背挺的很直,卻莫名的有股憂傷。
“下月初八貂研公主要嫁人了!”鄰桌一身黑色長衫的男子感嘆的說着。
“是啊,是啊,聽說那是今年最好的良辰吉日!”旁邊那白色長衫男子隨聲附和。
嘖嘖,這滿大街的人還都在談論他們心目中的女神貂研公主哪!
我放下筷子,有些好奇的問道,“原兄,你縱橫商場也有些年數了吧,可知這花國首富是誰?”
原上弦喝茶的手微微一滯,有些不自然的放下茶盅,眼神深沉得令我捉摸不透。他悶聲不響的看了我半天,硬是沒說半個字。我有些不耐煩的催道,“問你話呢,發什麼愣啊!”
沉默許久,他方纔開口答非所問道,“初月,隨我回風國可好?我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你……!”我有些惱怒的端起桌邊的茶水一飲而盡,甩給他一個埋怨的眼神!隨你迴風國,我還不是自找死路嗎?不只是珞水,還有李月如夫婦,若讓他們知道我不是原生態琉璃,非玩死我不可!
我噌的站起來,聲音激動得有些響亮,“你知道我要去找末裡,何必再說這樣的話!”
“末裡!兄臺說的可是本國首富末裡公子?”鄰桌黑色長衫男子忽然站起來朝我問道,目光間滿是敬佩之意。
本國首富!末裡!
耳朵忽然‘轟’的一聲,我看到黑衫男子身側的白色長衫男子也儘量優雅的站起來,嘴巴一扇一合,可我卻一個字也聽不見。我只覺得眼前那一黑一白竟似黑白無常要將我拉回地獄一般,詭異極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小酒館,可腦子裡寫滿了滿滿的末裡,還有成親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