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生離死別

樑縣小學實際水痘患病人數只有八人。可是,熱心羣衆迅速把水痘疫情舉報到了教委,教委領導大爲震驚,急令該小學立即清點患病學生人數。

校方接到教委指令,急令各班班主任清查所負責班級的患病學生,各班班主任不敢怠慢,卻又作難,他們誰也不是醫生,誰也不知道什麼才叫水痘,大家一合計,乾脆,調動學生們的主觀能動性,讓自感有病的學生們舉手報告。

老師們都不懂水痘,這些小學生們就更不懂了,但是,小學生有小學生的邏輯,立即涌現出一百四十五名頭暈腦漲肚子痛的學生。其實,這幫小搗蛋是想借機逃課。

校方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上面報告患病人數一百四十五人,樑縣小學總共才八百多學生,就有一百多患病!這還了得。

然而,方主任趕到樑縣的時候,別說那一百四十五個小搗蛋,就是那八個真正患上水痘的孩子,也已經康復。

疫情是沒了,可當地羣衆防控疫情的熱情,卻是方興未艾,如火如荼。

此時距離非典時隔不遠,非典時期全民防控的壯觀場面,人人們記憶猶新。羣衆普遍認爲,那水痘比非典還可怕,防控水痘就應該像防控非典一樣,全民動員嚴防死守,打一場轟轟烈烈的人民戰爭。

你要說一種比非典還非典的怪病自行消失了,患病小學生全部自行康復了,羣衆說什麼都不相信!

方主任帶着一幫疾控中心的精兵強將,在樑縣呆了兩天,無所事事。這幫人,對付非典都是綽綽有餘,可對付一個早已消失的水痘,卻是束手無策。

專業上醫們不作爲,羣衆不答應了,情緒激動的羣衆又打了市長公開電話,狀告政府不作爲,疾控中心都是酒囊飯袋,眼睜睜看着怪病肆虐,奪去了一條有一條鮮活的生命,袖手旁觀,責任心和道義感嚴重缺失!更有羣衆趕到方主任的駐地,聲討方主任一行,拿着納稅人的錢,見死不救,禽獸不如!

羣衆的反應立即引起了汪市長的高度重視,一個電話直接打到了方主任的手機上,嚴厲斥責方主任,漠視羣衆的疾苦,思想陰暗,道德敗壞,不配做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不配做一名人民公僕!

方主任想要解釋,汪市長早已掛了電話。

其實,汪市長雖然不懂疾控業務,可他也不是個棒槌,他早從孔局長那裡知道了疫情真相。

可問題是,羣衆害怕怪病,你疾控中心要是不作爲,就是市政府不作爲,羣衆不答應!羣衆要是不答應,社會就不和諧不穩定!

汪市長不要別的,就要方主任有所作爲。

方主任接到電話,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如何作爲。疫情早就消失,難不成又效仿包大成假冒非典,搞幾個假冒水痘?

最後,還是疾控中心辦公室主任程夫子老謀深算,建議對發生疫情的鄉小學及周邊地區,開展全面消毒。

只要把白花花的消毒劑灑遍全鄉,羣衆有目共睹,疾控中心是有做爲的!

其實,就算真的要控制水痘疫情,也不用大面積消毒。

說白了,現在消毒,就是給老百姓看的。樑縣的水痘疫情從客觀上是消失了,但是,從人民羣衆的主觀上,水痘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加猖狂,抗擊水痘的工作不僅不能停止,還要不折不扣地、疾風驟雨地進行下去。

程夫子此計大妙,方主任言聽計從,立即打電話給包大成,要求馬上供應七百公斤氯氫聚酯。購買藥品需要錢,疾控中心連夜向市政府打了報告,緊急申請十萬經費,市政府二話沒說,馬上批准。反正都是納稅人的錢,納稅人要求花就花唄。

所以,現在的方主任坐鎮樑縣,就等着包大成送藥過來,解燃眉之急。

可包大成因爲香水味的事,耽誤了一晚上,這可把方主任急壞了,在樑縣,已經有羣衆衝擊鄉政府,方主任連同鄉長書記被圍,鄉小學也停了課。

方主任急得上竄下跳,只得給肖纖纖打電話,要求纖纖消殺無論如何要在今天中午十二點之前,把藥品送到樑縣,否則,從此疾控中心斷絕與纖纖消殺所有合作。

宋清風只認識到了疫情本身,卻沒有意識到疫情帶來的社會不穩定,更沒有意識到疫情背後的政治!所以,他是個棒槌!

而柳青青不僅意識到了疫情所蘊含的政治意義,更意識到了,樑縣人民抗擊水痘,她正好可以藉此抗擊宋清風。

所以,當宋清風還沉浸在科學判斷疫情的快感中時,柳青青和包大成花了一晚上排練的戲,粉墨登場了。

話說包大成接到宋清風簽字的合同,正要轉身離去,美女柳青青一臉的焦急痛苦,衝進了傳染病科辦公室。

柳青青三步並做兩步,衝到了包大成身邊,一把拉住了包大成的手,顫聲說道:“大成!大成!你真的要去嗎?”

包大成目光堅定地看着痛不欲生的柳青青,一字一句地背起了昨天準備好的臺詞:“青青,請不要攔着我,瘟疫橫行,人民羣衆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做爲一名光榮的中國……”包大成原本要說黨員,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不是黨員,不僅不是黨員,連團員都不是,張了半天嘴,終於吐出一句:“一名光榮的中國人,應該奮不顧身,爲黨和人民的事業貢獻青春!”

“不,我不能讓你去!”柳青青深情地望着包大成的臉:“水痘不長眼,兇橫超非典,來勢氣洶洶,一死死一片,萬一,萬一,你……。”柳青青幾乎要泣不成聲。那柳青青不愧是中文系畢業的高材生,出口就是詩。

“青青,水痘不長眼,真愛在心間,抖擻凌雲志,勇創鬼門關!”包大成背誦起柳青青起草的詩句,悲壯地說道:“青青,我們都是黨和人民培養出來的優秀兒女,現在,是我們報效人民的時候了,水痘在肆虐,人民在受苦,多少仁人志士已經義無反顧衝上了前線,在這關鍵時刻,我不能後退,柳青青,請理解我。”

柳青青擦乾了臉上的淚水,輕聲說道:“大成,水痘是禍根,真愛一家親,爲了小學生,你要獻青春!我,理解你,你放心去吧,人民羣衆需要你,倍受病痛折磨的孩子們需要你,這個時候,你不僅僅屬於我,你屬於千千萬萬勞苦大衆,青青不是一個自私的女人,青青會守在這裡,爲你默默祈禱。”

“青青,水痘不可怕,怕它是王八,爲了柳青青,火海也敢下!青青,我走了,你要保重,等着我凱旋歸來!”包大成說着,又轉向宋清風:“清風,我們是老同學,如果我萬一回不來了,就請你,照顧好青青,拜託了!”說完,義無反顧走出了辦公室,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辦公室外。

“大成!”柳青青望着包大成高大的背影,成了淚人。

柳青青營造出的生離死別,把整個辦公室籠罩在一片生離死別的慘雲愁霧中,嚴重感染了宋清風,宋清風鼻子發酸,握住柳青青的手,說道:“青青,請不要過分悲痛,我相信,包大成一定會帶着勝利的微笑,凱旋而歸,如果包大成回不來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柳青青和包大成的對白,就是昨夜兩人在多多茶點包廂中排練的結果。

按照柳青青的設想,方主任在樑縣如坐鍼氈,必然連連催逼纖纖消殺公司,公司方面不敢得罪方主任,必然派包大成親自押運貨物前往樑縣。於是,她一手自編自導自演了這場戀人離別戲,以期對鳥人宋清風造成強大的心理震撼,逼其知難而退。

但是,美女柳青青和包大成演的情侶戲,與當初陳思思的演妓女戲一樣,都嚴重缺乏生活基礎,尤其是柳青青寫的劇本,是從主旋律電視劇中抄襲來的,嚴重脫離生活。當初,陳思思把個妓女演成了自強不息的美女陳圓圓,而柳青青和包大成則把一對小別的情侶,演成了生離死別。

陳思思沒有風塵女子的生活經驗,柳青青和包大成更沒有戀人離別的生活經驗。包大成在大學裡和邱慧慧談過朋友,但其感情深度,還從來沒有達到愛人送別的程度。而現年22歲的柳青青,不僅從來沒有正兒八經談過戀愛,而且,她也沒有正兒八經處理過疫情,她不知道,趕赴抗擊水痘前線的人,與趕赴抗擊非典前線的人,思想狀態應該完全不一樣。

抗擊非典的志士們,真的有可能有去無回光榮犧牲,而抗擊水痘的志士們(包括此時慨然受命的包大成),面臨的,大約也就是一場遊戲一場夢而已。

所以,兩個人把這場送別戲,演得有些過了。如果張藝謀先生在場,肯定會對他們的表演提出嚴厲的批評和耐心地指點,不過,只要虛心接受批評再加上一點潛規則,柳青青成爲鞏俐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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