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場大雪之後沈紹安正式起兵討伐。
遠在京城的沈紹鈺聽聞此事之後雷霆震怒, 立刻下旨命令西北各城舉兵鎮壓叛亂,然而傳回的消息卻是西北各城公然違抗皇命,投入沈紹安麾下。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沈紹安與弓着背雙目怒睜, 如同一頭髮怒的野獸。
與此同時關於他弒父奪位的傳聞也甚囂塵上, 百姓議論紛紛, 由於沈紹安早已祭出了真正的遺詔, 沈紹鈺瞬間便成爲了衆矢之的, 最終失去了民心,擁護沈紹安的呼聲越來越高。
“老不死的,死了都要陰我一把!”沈紹鈺用力錘了一下桌子, 茶盞因爲震盪翻倒在了桌上,流了一地的茶水。俞綸此時也不敢上前去觸虎鬚, 只能惴惴不安守在一旁。
然而沈紹鈺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施施然坐回椅子上, 神情倨傲道:“去把左贇叫來。”
俞綸先給沈紹鈺擦了手這纔出門去尋人。
“京城那邊有行動了。”賀驍一早便跑來了祁王府,見衆人正在吃早飯他也不見外直接坐了下來。
春福轉眼便遞上了碗筷, 賀驍自己舀了滿滿一碗粥,唏哩呼嚕幾口下去便沒了大半碗。
沈紹安對於他那粗魯的吃相好一番嫌棄之後纔開口道:“誰帶兵?”
“左贇,”賀驍嚥下最後一口粥,“不過想想也是,沈紹鈺手下還能派上點用場的除了他也沒其他人了。”
沈紹安贊同得點點頭, 北弄的兵力多分佈在西北邊防處, 江南一帶向來重視商賈, 佈下的兵力並不多。
姜家的勢力在北弄建朝初期便已不容小覷, 到姜放這一代時更是手握北弄的絕大部分兵權, 世人皆道只要姜放動動手指,這北弄就該變爲姜家王朝了。然而衆人皆不知, 看似軟弱無能的仁宗帝卻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得一點一點暗中收回了西北的部分兵權,直到賀家被“貶”至西北後,經過幾年的暗中斡旋,終於將西北的兵權重新收於掌中。由於仁宗帝的動作很隱蔽,又加之京城與西北相距甚遠,鞭長莫及,姜放愣是沒有發覺一絲異樣。
於是在得知西北各處都已擁護沈紹安時,他們纔會措手不及,只能匆匆召回在東北方戍守的左贇。然而單靠東北的一隊兵馬是萬萬抵不過沈紹安的一衆精銳驍騎,沈紹鈺雖說心裡憋屈但也不敢妄動。
另一邊,沈紹安卻是率領一衆將士朝着京城一路高歌。
然而就在距離京城只有兩座城池時卻突發變故。
隨着號角聲響起,邊城傳來廝殺,隨即一顆顆炮火從大漠邊疆被投擲進城中,一時之間沉悶的爆炸聲,將士的哀嚎聲,遠處的廝殺聲不絕於耳。
“蘭庭。”沈紹安手握繮繩,冷冷看着攻破城門堂而皇之闖進來的異族敵人。
敵人來勢洶洶,沈紹安見衆人難敵便也加入了作戰,手起刀落間一個個敵人被斬於馬下,徐卿也騎馬跟在他身旁,銀鞭一揮一收,瞬間掃下一排頭顱。賀驍在不遠處瞧見此景心中暗暗吃驚,看向他的目光也變得審視了起來。
敵人一波接一波得來,衆人也殺敵殺疲軟了,漸漸有些抵擋不住。
沈紹安看着部下一個個倒下,心裡有些焦慮,從漢關城出發他只帶了一小部分的兵力,他的兵馬大部分都在離這裡百里外的詠玉城,此時即使命令前來支援一時半會也是到不了。
沈紹安也是大意了,未料到蘭庭會在這時候出兵。
賀驍跑過來,繃緊着神經,一邊殺敵一邊與他說話:“我們人馬不夠,再這樣耗下去吃虧的只能是我們。”
沈紹安抹了把飛濺到臉上的血漬,對於他們如今的劣勢心知肚明,然而除了浴血奮戰毫無辦法。他將面前的小兵砍倒在地快速掃了眼徐卿,肅殺的神情,凌厲的身手,素白的衣襬在血霧間翻飛,所過之處敵人皆已身首異處。沈紹安不合時宜的感嘆了一番,這幾日的溫柔相待都快讓他忘了眼前的人可是真真正正的修羅鬼剎了,然而即便如此,他依舊喜歡那人喜歡得緊。
徐卿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身與他四目相對,收回穿刺在敵人胸口的鞭子,幾下騰躍回到了他的身邊,兩人見彼此都是毫髮無傷齊齊鬆了口氣,然而未過多久心又被這緊張的局勢提了起來。
徐卿擔憂道:“大家支撐不了多久了。”
沈紹安苦笑,但還是捏了捏他的掌心寬慰他。
城外再次響起了齊天徹地的廝殺聲,衆人心中一緊,齊齊望向城門口,只當是敵方又派了一波援手。直到黑色玄甲逼近眼前,衆人才恍然發覺原來是援軍!
有眼尖的人發現了策馬廝殺在最前方的人,高聲喊道:“是離王!是離王!”
衆人一聽,臉上都浮現了喜悅之情,與新到來的援軍一起加入了奮戰。
沈紹安見到戰馬上的人終於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隱隱的笑意。
沈紹暉一路殺敵來到沈紹安跟前,見到兄長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瞬間展開了一個張揚的笑,跳下馬躥到沈紹安面前,愉悅喊道:“哥。”
沈紹安拍了拍弟弟的肩,皺眉斥責道:“多大了還一點都不穩重。”然而語氣中卻是帶着笑意。
沈紹暉被兄長說教了一番也只是嘿嘿一笑,低下頭吐了下舌頭。
沈紹安看不見自家弟弟的那一番舉動,徐卿在一旁倒是看得真切,一個不注意笑出了聲,反應過來後立馬以拳抵脣掩飾自己的失態。
沈紹暉見有個生面孔便問他哥:“這位是?”
沈紹安只淡淡說了句一個朋友便讓他先解決面前的問題。沈紹暉便沒過多糾結,重新回到了戰鬥中。
有了沈紹暉的支援,這場突襲很快便被鎮壓了下來,蘭庭軍見已討不到便宜便及時收了手,丟盔卸甲倉皇而逃。
賀驍的鎧甲早已被血染透,他嫌太髒便直接脫了下來,揉着痠痛的肩膀走過來撞撞沈紹暉道:“好小子,來得可真及時。”
雖說沈紹暉貴爲王爺但自小便與賀驍一同長大,因此兩人也不在意對方身份一直便已兄弟相稱。
沈紹暉性子活泛,見賀驍誇自己便笑嘻嘻道:“那可不,我可是一直在注意蘭庭的動向,一見他們行動我便猜到是來阻截你們便連日率軍趕來了。”
沈紹安也難得誇獎了一句:“這次多虧有你。”
被兄長誇了沈紹暉可是高興了一番。
喝退敵軍後爲免蘭庭捲土重來衆人在原地停留了幾日,之後才率大軍前往詠玉城。離王府便在詠玉城,安頓好將士後,沈紹安等人便住進了離王府。
沈紹暉走在最前方與賀驍勾肩搭背談笑着,沈紹安與徐卿並肩走在身後,頭疼得看着面前這個一點也不穩重的弟弟,跟徐卿解釋道:“暉兒的生母不受寵,生下他後便被打入了冷宮,暉兒便交給了我母妃看養,我們自小一同長大,關係很好。當初父皇怕他會被我拖累便也被送來了西北,讓我們兄弟兩互相能有個照應。”
“嗯?”徐卿打量着沈紹暉,雖說面容與沈紹安有幾分相似,但性子卻是大相徑庭,於是他道,“兄弟兩這性子相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沈紹安笑笑:“母妃向來疼他,事事寵着他才把他慣成了這種性子。”
“那你呢,你小時候是什麼性子?”徐卿扯扯他衣袖,饒有興趣問他。
“我啊,”沈紹安擡頭想了想,“大概就是不苟言笑,不會撒嬌,只知道死讀書的沉悶性子。”
“噗,”徐卿失笑,“好歹也是位皇子怎麼說得跟個老夫子似的。”
“這可都是我母妃說得,”說起這事沈紹安也是既無奈又好笑,“大概就是因爲這樣她才這麼寵暉兒吧,畢竟哪位母親不喜歡兒子粘着自己?”
“說起來。”沈紹安撓撓下巴似乎在想些什麼,“記得小時候倒是有個小孩居然說過我有趣,也不知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哦?”徐卿斜眼看他,皮笑肉不笑,“小孩?合着還有青梅竹馬呢。”
沈紹安憋着笑,湊過去作勢皺着鼻子四處聞,邊聞邊說:“怎麼聞到一股酸味呢?”
徐卿哼了聲,扭頭不看他,心裡氣不過又暗暗掐了一把腰。
沈紹安怕前面兩人發現異常只好強忍着不發出聲。徐卿消氣了這才轉過頭一臉得意得看着他,沈紹安寵溺一笑,與他蹭了一下額頭。
進了屋後兩人便收起了各種小動作。
離王府的僕人先是恭恭敬敬朝沈紹安問安後才上前伺候衆人脫下了大氅。入冬後屋子裡便燒起了地龍,因此即使衣裳單薄點也不覺得冷。
下人剛送上茶點屋外便想起輕微的腳步聲,踉踉蹌蹌,步伐不穩似乎是個小孩。腳步聲越來越近,徐卿扭頭往外看,就見一玉雪可愛的孩童帶着頂虎頭帽,身上裹得臃腫,正搖搖晃晃往屋裡跑,見到衆人便咯咯笑着,稚嫩得叫着:“爹爹,爹爹。”
徐卿瞬間瞭然這位恐怕便是小世子了。
乳孃跟在身後雙手虛虛攏在兩側,生怕一個不注意磕了摔了這位尊貴的小爺,結果人家還不領情一個勁地拍掉乳孃的手。
小胖手扶着門框,擡起一條小短腿顫巍巍跨進來,然後停下來朝衆人甜甜一笑又擡起另一條,結果由於擡得太低被門框絆了去,整個人眼見就要摔進來了。乳孃根本反應不過來,只是一個勁捂嘴尖叫。
徐卿坐得離門最近,見狀立馬移步過去將人穩穩接在了懷裡。
原本以爲懷裡的小胖墩會嚇哭,結果人家不但沒被嚇着,還一臉意猶未盡得笑嘻嘻看着自己,吭哧着從懷裡鑽出來,轉而去抱徐卿的雙腿,仰着頭,軟軟糯糯叫道:“美人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