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紹安從一陣劇痛中清醒過來,他捂着不能動彈的右肩費力坐直,等他好不容易挪動到身旁的樹幹上靠坐起就已經要了他半條命。他喘着粗氣閉上眼調息,順便嘗試理清腦中混亂的思緒。
那日他右肩中箭再加上身後追兵步步緊逼,無奈之下只能跳下懸崖,原以爲必死無疑,結果如今除了受了點皮肉傷他竟然還好好地活着!跳下懸崖的那一刻,耳側的疾風如利刃般割得生疼,沈紹安看着四周飛逝而過的岩石峭壁,苦笑一聲認命閉上了眼。感覺離崖底越來越近,沈紹安不自覺摟緊了雙臂。然而就在即將觸底時,一陣狂風吹過,身旁的參天巨樹劇烈搖晃,沈紹安躲閃不及直接被斜伸出來的樹枝拍到了崖壁上,恰好這時崖壁已帶了點坡度,他心一橫護好懷中人順勢滾了下去。一陣翻天覆地後沈紹安只感覺後腦砰地一聲重擊,接着便陷入了漫無邊際的黑暗。此時一想估計是滾落崖底時後腦磕到石塊了。
這時沈紹安也恢復了力氣,擡手摸了下後腦,發現沒有傷口,腫塊也快消下去了這才鬆了口氣。幸好兩人都安然無恙……兩人?
沈紹安猛地站起來,他怎麼把被自己拖下水的倒黴蛋給忘了呢!無奈之下他只好拖着不太利落的身軀四處找人。當時徐卿一直吵吵嚷嚷吵得他腦仁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個手刀把人打暈了,身體在空中失衡,沈紹安沒掌握好力度似乎下手還挺重,因此在他不小心脫手將人摔下時他也沒醒,只是當時他還沒看清人滾到哪裡就暈了過去。沈紹安憑着依稀的記憶朝徐卿滾落的方向找去,終於在一條溪澗中找到了人,溪水不深堪堪沒過徐卿的半個身子,沈紹安費力把人拖上岸。
沈紹安把人小心翼翼放到乾草上,安置好人他準備幫人脫下溼衣裳,結果一擡手卻發現雙手沾滿了血。沈紹安心下一沉將人小心翻了個身,果不其然後腦一片殷紅,足有一拳大的傷口還在往外流血,身體也因爲失血過多在發冷打顫。
沈紹安也知情況危急,迅速給人點穴止血,幸好他一直隨身帶着傷藥,立馬給人喂下一顆救命丹。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如今以他這副殘軀再拖着一人想來也是走不出這片茂密叢林,沈紹安決定先在這裡過一夜。生好篝火後,他先把徐卿身上的溼衣服扒拉下來烘乾。
在火光的映襯下那張臉蒼白的嚇人,沈紹安心裡突然升起了幾分愧疚,雖說人家是來殺自己的,但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放在眼裡,甚至看他有趣一直在像逗貓逗狗般把人耍的團團轉,最後竟然還被自己拉下了萬丈懸崖,雖然大難不死但卻一而再再而三被人這般羞辱,估計等他醒過來第一件事情就是用鞭子取自己首級吧。
衣服也已經烘乾了,沈紹安重新把衣服給人穿上,每次舉起右臂都會牽扯到傷口,等把衣服給人穿好,傷口也完全裂開了,額頭具是疼出來的冷汗。沈紹安也給自己餵了顆丹藥靠在樹上修整,這天他也耗費了太多體力等到後來就這麼直接睡了過去。
到了第二日肩上的傷已經止了血開始慢慢癒合,右手也能夠輕微活動。躺在身側的人臉色也比昨日好了許多,雖然後腦的傷口還是觸目驚心,但已經不會危及性命了。沈紹安剛準備將人扶起來再敷次藥,就見地上的人眉頭輕皺,似要轉醒。沈紹安沉思片刻出手封住了他的武功,倒不是真的怕他會取自己性命,只是如今的形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人要醒過來了,沈紹安也就放棄了幫他上藥的想法,退至了離他三尺遠的地方,神情冷漠得看着他。
他一退後地上的人便睜開了眼,爬起來的時候有些吃力但沈紹安依舊信手站着,目光冰冷。
徐卿只覺得腦袋快炸開了,後腦很疼,想伸手摸摸卻擡不起手,四周皆是半人高的雜草,他分不清這是哪裡,茫然環顧了眼四周這才發現身邊不遠處還有一人。
徐卿皺眉看了他半晌,最後歪着頭問道:“你是誰?”
沈紹安訝然,看着徐卿望着他時一臉無害的表情有些弄不懂,這又是演的哪一齣?
不過徐卿全然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麼,爬起來朝他走去:“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裡?”
沈紹安試探道:“你……不記得了?”
徐卿搖搖頭。
這是失憶了?沈紹安心裡一樂:“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徐卿皺着眉想了片刻,但仍舊失落搖頭。
沈紹安終於確認他是失憶了,忍不住想笑,但是又覺得這種時候不太道德,於是扭過臉咳了幾聲。
“喂,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徐卿拉拉他衣袖。
“啊?”沈紹安回身,看他一臉懵懂的樣子突然想捉弄他一把,於是正色道,“你叫柳青楊,江南人士,原是要上京趕考沒想到半路上遇到劫匪,逃命途中失足跌落了懸崖。”
徐卿半分懷疑也無又問他:“那你又是誰?”
“我叫邵安,本是與你一同赴京考生,出事那刻我在遠處小解,沒想到就那麼一會兒你就掉下了懸崖,等劫匪離開後我便下來尋你,萬幸終於讓我找到了。”
“是我連累了你。”徐卿聽完很過意不去。
沈紹安搖頭:“你掉下來時磕到了後腦,估計因此纔會失憶。”
“那我還能恢復嗎,如今這副樣子還怎麼考試。”徐卿焦急道。
沈紹安盡力忍着笑:“放寬心,我們先出去,之後找個大夫好好看看。”
“也只能這樣了。”
徐卿還有些力竭,由於已經騙說兩人是好友沈紹安也不能表現得太過冷漠,於是上前扶住人緩緩往前走去。然而此處雜草叢生,且株株都有半人高,兩人難以摸清方向,兜兜轉轉走了數次,次次都碰上死路。
在原地轉了數圈之後,徐卿已經有些氣喘了,只能儘量靠在沈紹安身上,平復好呼吸後開口道:“邵兄,你當初是怎麼從崖上爬下來的?”
沈紹安自然是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神色淡然繼續扯謊:“那條道在西側,不過前不久下了場雨那條道已經塌了,只能另尋它路。”
“原來如此。”徐卿瞭然。
沈紹安看着身邊人如此信任的模樣實在是想笑,失憶後的他似乎比之前更好糊弄。
在碰了數次壁後兩人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路,兩人打起精神扶持着慢慢往前走,日頭到了正中時兩人終於走出了叢林深處,然而面前依舊是一望無垠的荒地,兩人休息了半晌,吃了些從林中帶出的野果果腹,恢復了些精力便又繼續往前走了。時候已經不早他們必須儘快走出這裡,否則到了夜間毒蛇野獸出沒,危險重重。
若是隻有沈紹安一人,憑他的腳程一個時辰不到便能走出,但是此時還拖着傷患,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等兩人走出荒原已是日暮之時。
此處依舊沒有人煙,但所幸還有一間小茅屋,門上的鎖虛掛着,一推便開了。
“這應該是砍柴人的歇腳處,我們先在這住一晚,明日再繼續趕路。”牀鋪還是乾淨的,沈紹安把徐卿扶到牀上,“你先休息片刻,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吃食。”
趕了一天的路,徐卿後腦的傷口早已在隱隱作痛,側躺在牀上緩緩眨了眨眼睛當做迴應。
廚房不在屋內,而是在外面另建了間小茅屋。山間夜晚風大,沈紹安出門後隨手帶上了門獨自去了廚房。廚房中,碗筷齊全,土竈上搭了口大鍋,沈紹安舀了勺清水簡單清洗了一下準備自己動手燒火做飯,然而等到點上火了才反應過來沒食材……
門外山風獵獵,風聲如同野獸的怒吼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徐卿卻一點不受影響依舊睡得香甜,直到鼻尖傳來嗆人的煙味,他才驟然驚醒。源源不斷的濃煙從門窗縫隙中鑽入,徐卿此時也顧不得後腦上的疼痛了,用衣袖捂住口鼻快速逃離了屋子。
等出了屋子他這才發現濃煙都是從廚房躥出來的,裡面似乎還有人咳嗽的聲音。
“邵兄!”徐卿一驚,顧不得危險,用衣袖揮開濃煙跑進了廚房。
“邵兄!你怎麼樣!”
“咳咳,我還好,你快出去,這裡煙太多嗆人。”
聽到沈紹安依舊中氣十足的聲音徐卿這才放心,但也沒有出去,繼續往裡走。
徐卿用衣袖揮散面前的濃煙尋着濃煙飄散的方向往裡走,走至竈臺前他終於發現了罪魁禍首 —— 一口燒到冒煙的大鍋。鍋邊恰巧有一瓢水,徐卿把水悉數倒進了鍋裡,隨着“呲”的一聲響,鍋裡的白煙終於消失了。
之後又把窗子打開通風,夜晚風大,不出片刻就把廚房的煙吹散了,徐卿這才發現一直站在角落裡的沈紹安。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徐卿不解。
“咳。”沈紹安難得尷尬,轉移話題道:“你怎麼出來了?”
“我再不出來你就要燒房子了。”徐卿哭笑不得。
地上躺着一隻山雞,毛已經被拔了一半,徐卿徑直走過去幫着把另一半毛拔了:“這是你打來的?”
“恩,這裡沒什麼吃的,想着熬鍋雞湯幫你補補身子。”
徐卿心下感激,只是看對方的架勢明顯是不會這些的,思索片刻覺得還是得靠自己。
“把火燒得旺一點。”徐卿指揮着兩手背後的閒人幹活。
沈紹安也知這頓飯是要靠面前的人,因此乖乖去添火。
徐卿把雞洗淨填滿佐料放入鍋中蓋上了蓋子,沈紹安也從土竈後出來:“手法挺嫺熟。”
徐卿笑笑,他對於自己會不會燒火做飯完全沒記憶,然而當他走進廚房後身體就像是自己有了意識,引着他一步步做下去。
多虧了徐卿兩人最終喝上了鮮香濃郁的雞湯,飯後徐卿去洗碗筷,沈紹安大喇喇躺在牀上咂嘴回味剛纔的雞湯。隔壁響起水聲,他恍惚感覺兩人像對夫妻,妻子盡心伺候着,丈夫只管享受,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