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員,我想私下裡和您談談!””
在專員辦公室的燈光下,面對專員的沉默,方國勳顯得有些緊張,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主動的在會議結束後來到專員辦公室,而現在專員卻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會,管明棠偶爾會把視線投向着方國勳,雖說今天是他上任的第四天,可是通過調查局的情報,自己還是對他有一定的瞭解。
或許,和其它人不同,他真心希望專員能造福邯彰專區近五百萬百姓,與其它的十一位縣長是省政府委任不同,他是通過南京政府公開考試選拔的,對於畢業於北平政法大學的的方國勳來說,他原本可以留在南京、省城那樣的大城市,可是他卻真心希望能夠造福一方百姓,也正因如此,他纔會考縣長。
只不過和其它這些考選的縣長往往過於書生氣,其行爲規範、爲人準則與那些傳統縣長不是一個路子,十之八九被傳統縣長所排擠而無所作爲,而方國勳雖說在努力適應着這一切,但是在淇縣任職兩年後,對於許多事情他卻是有些無能爲力。
而現在,他卻又是十二個縣長之中,唯一的一個主動站出來,告戒自己的人。有人想看自己出醜,或許正因如此,他們纔沒有提及那件事,只有方國勳一個人,在傍晚悄悄的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要和自己談談,而談的話題非常簡單——
阻力。
“豫北的阻力?爲什麼只是豫北的阻力?”
打破沉默,管明棠故做好奇的看着方國勳,對於專區內的施政可能遭受到的阻力,管明棠可以說是一清二楚,這一切都是調查局的功勞,早先經濟調查局對邯鄲周邊數百公里內的每一個縣都進行了充分的調查。
而在先前的會議上,讓管明棠失望的是,那些人沒有一個人提及此事,這意味着,在未來的幾個月中,除去眼前的這位,十一位縣長的帽子都該換換了。
“紅槍會,不知專員是否知道豫北翼南的紅槍會!”
在方國勳提及紅槍會時,管明棠的眉頭微微一跳,對於紅槍會,他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極爲熟悉,
紅槍會是民國時期出現的會門組織,它最早在山東與河南地區發展起來,興盛於20世紀20年代。七七事變後再度興盛於華北、東北各地,是當時民間規模比較大、影響比較深遠的秘密會門組織。紅槍會因該會門所用武器長矛上系紅櫻而得名。表面上,紅槍會是農民自發組織起來,成立紅槍會自治武裝,用於反抗官府苛捐,迎擊土匪保衛村社,但實際上,卻又截然不同。
“紅槍會的組織者可謂是魚龍混雜,有很多紅槍會更是淪爲地匪惡霸,他們一面以武力抗捐拒稅,一面卻又對農民士紳橫徵勒索,可謂是無惡不作,同時各地紅槍會,又會爭奪地盤,互相撕殺,百姓可謂是不堪其擾……”
在方國勳訴說着紅槍會,尤其是豫北的紅槍會惡行時,管明棠只是不住的點着頭,對此,他並不陌生,相比於豫北,翼南的紅槍會經過民國十八年西北軍的清剿和民國十九年之後東北軍的進剿、打擊,己基於沉寂,少數紅槍會淪爲土匪,但在過去一年間,經過新一軍的清剿,或是流竄往山西、河南,或是被徹底全殲,可以這也是新區從建成至今未受紅槍會襲擾的原因。但是,豫北卻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局面。
“……河南紅槍會興於民初白狼起義之時,自從民十六年河洛道尹閻鳳詒、洛陽縣長秦祉,利用紅槍會以治匪,於是紅槍會遍佈城鄉。河洛地區東到偃師、鞏縣遍佈紅槍會,會徒約有幾十萬人,有槍的差不多有兩三萬多人,紅槍會自此做大,於河南一地約百萬之衆,雖說大都是土槍、土炮,可在地方勢力極大,而紅槍會的大師兄,更是直接營長、團長、旅長,甚至師長、軍長的叫着!……民國十七年,馮玉祥的第二集團軍進至安陽一帶時,受到當地紅槍會的襲擾。龐炳勳奉命進攻紅槍會,由湯陰出發,經安陽向林縣進擊,將紅槍會武裝圍困在山上,屢攻不克。這時,奉軍己渡過漳河南進,龐炳勳又接到馮玉祥的命令,支援安陽對奉軍作戰。龐炳勳留下了一個師繼續圍困紅槍會,軍部及另一個師馳往安陽作戰。在這次作戰中,龐炳勳親自督戰,頭部負輕傷。奉軍退回漳河以北,龐炳勳又奉命追擊,所部沿京漢路東側北進。北伐結束後,龐炳勳又率部返回林縣,繼續圍剿紅槍會,在晉軍的支援下將紅槍會擊潰。從此名震一時的豫北紅槍會銷聲匿跡,河南的這種地方勢力根深蒂固,一般的外來戶即便兵強馬壯也要讓他們三分,否則雖然一時得手往往後面要被翻盤,國民軍就是如此,後來……河南紅槍會當時在邊界設卡,捉拿國民軍第二軍的逃兵,方法十分簡單,在地上畫一圓圈,讓其說這是什麼,如果說“圈圈”,便可以放行,國民軍兵源陝西,一說便是“區區”,立刻鋤頭紅纓槍齊下,打死無論,不少大舌頭被誤殺……”
說到這裡方國勳看着專員,語氣隨之變得略顯偏激。
“那些個紅槍會,說是什麼抗苛捐,可官府徵不了,他們去徵,說什麼保村落拒土匪,可那些土匪不過只是明匪,紅槍會,那就是暗匪,一個村、一個莊,一個月交多少糧、多少錢,都是定着數的,那土匪成天說着什麼“客軍糜爛”河南,可根子上,政府出城十里,就徵不着稅,要是糜爛,也是那幫子紅槍會的土匪糜爛的,要是他們不徵那個什麼“會款”、“會捐”,又如何維持,官府徵稅尚不至於殺人焚村,可有些紅槍會徵起會款、會捐來,拒交者卻是家拒抄家、村拒焚村!”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方國勳這會眼中惡光一閃。
“此次專員欲辦民團,可以說紅槍會便是專員建設民團第一阻力,紅槍會一日不除,民團則一日不可能成!紅槍會一日不除,邯彰專區便一日不靖,民衆便一日不得安生!”
方國勳語氣中那濃濃的敵意,管明棠又豈會沒有注意到,可不論他是否同紅槍會有私怨,但是正像他說的那樣,紅槍會一日不除,民團則一日不可能成!而更爲重要的是,對於專區下轄十二縣的農村來說,只能存在一個權威!
那就是官府!準確的來說是專員公署!
至於其它人,他們存在那怕一天,都是對專員公署權威的威脅,都是對農村穩定的威脅,準確的來說,他們是敵人,既然是敵人,那就要消滅他們!
“豫北的槍會組織極爲普遍,幾乎每個鄉、每個村都有自己的槍會組織,它們的名字相當繁雜,有紅、黃、綠、白、黑各色槍會,還有硬肚社、大刀會、廟道會、扇子會、天門會……嚴老九,於民國六年於嚴家樓設立學場,發展紅槍會,他們打着“防匪、自衛、保護鄉土安全”的旗號,採用煽動、欺騙、強迫處罰等手段,至今發展紅槍會徒5000餘人,培養傳道骨幹6人,設學場29個,學長37人。其基本控制着東西長約25公里,南北寬約8。5公里地區的紅槍會組織……”
在曾澈就豫北紅槍會的情報作着彙報時,趴在地圖前的管明棠不時的在地圖上標註着調查局選擇的那些罪大惡極,明爲防匪實則爲匪的紅槍會組織,在那張不過只轄十二縣的行政督察專區地圖上,此時己經標註了多達三十餘股紅槍會組織,而其中勢力最大者竟然達到六七千人之衆。
“……有兩門當年奪自第二集團軍蘇制野戰炮,機槍數十支,其裝備可謂頗爲精良!但就整體上而言,這些會門組織武裝大都以紅纓槍、土槍爲主。”
如果說過去只是有一定的瞭解的話,那麼現在,在曾澈的彙報中,一個滲透地方各個階層幾乎掌握半個農村的地方武裝勢力卻映現於眼前。
“十會五匪,老闆,若是想綏靖專區地方,必先想辦法解除這些紅槍會的武裝,瓦解紅槍會對農村的影響與控制,方纔有可能推行農村改革,否則,即便是建立鄉村基礎政權組織,恐亦不爲政府所用。”
終於,將厚厚的一疊紅槍會的情報資料彙報完畢之後,曾澈作出最後總結之後,便收起了手中的資料。
“豫北紅槍會約有數百股,如冒然派兵清剿,只恐會引起地方反彈,從而倒致其爲自保進而互相聯通,對抗政府,因此,想收伏他們,咱們這次應該撫剿並進,先尋以合適之理由,供其選擇,對拒絕者行以雷霆重拳,徹底剿滅,對順從者,可加以整治,併入民團!”
沉吟着管明棠的目光中閃動着些許狠色。
“以政府統一建設民團爲由,令其繳槍!繳者給予嘉獎,拒者剿滅!”
(第四更,剿匪、安民……更新給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