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兩天以後,在日軍主力越過薩爾溫江的後情形對於日軍而言便愈發地不妙了。[就上]坐在汽車上的高級參謀片倉哀首先感覺到了這種明顯的變化。沿途隨處能夠看見亂糟糟潰敗的景象:丟棄的汽車,武器,沉重的大炮翻倒在路旁,還有許多拋錨的戰車和裝甲車。一羣羣絕望的傷兵坐在路邊,中國人的轟炸造成的部隊大量的傷亡,幾乎每走上一段都要被迫放棄一些傷兵,他們高喊着母親或者戀人的名字,按下了手榴彈引信。
在片倉哀的戎馬生涯中,再沒有比此刻心情更復雜更悽惶的時候了,壞消息一個又一個地傳來,自中泰邊境的清盛失陷以後,清萊失陷,帕堯相繼失守,中國第17軍主力近六萬部隊,已經越過了坤丹山,向清邁進逼,而在清邁的第29旅團即便是阻止第17軍的佔領,清邁同樣也危在旦夕。
若是清邁一丟,連最後的一條通往泰國道路也被切斷,而南方軍司令部卻要求無論如何要把司令官緬甸軍主力帶回國內,但現在唯一的退路卻眼見着即將被切斷。
“……現在,擺在我們眼前的路只剩下了一條,那就是泰緬邊境的他念他翁山脈,我們只有進入大山,沿着薩爾溫江以及他念他翁山,纔有可能繞開中國人的包圍。”
幾乎是在參謀長中永太郎的話聲剛一落下,包括參謀副長磯村武亮在內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他念他翁山脈是泰緬邊境山脈,長達三百公里寬達百公里,方圓幾百公里的山地中盡是熱帶林,除去少數土著外,鮮少有人進入這片山嶽雨林地區。一想到部隊進入大山雨林,河邊正三不由地感到一絲心悸。
“閣下,如果是雨季,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提出這一建議,但現在是旱季,完全可以迅速通過雨林!閣下,現在我們沒有更多的選擇了!”
“確實,已經沒有更多的選擇了,如果不進入山嶽的話,那麼我們們就必須做好強攻中國第17軍防線的準備,儘管對於攻克17軍防線沒有任何疑問,但是在攻克17軍防線前,我們是否會被中國、軍隊包圍,這確實我們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前有攔截,後有追兵,終於方面軍高級參謀片倉哀的一個問題,讓河邊正三作出了決定。
“閣下,如果再不做決定的話,我們將錯過最後的機會……”
就在這時,號兵突然吹響了防空號,公路上一片混亂。那些經驗豐富的司機立即猛地一打方向盤,駕駛着汽車躥下公路,鑽進了猶如一道厚厚的綠牆似的草叢裡,以藉助草叢掩護汽車。
下一瞬間,四周響起了一陣陣滾雷般的巨響,林叢中烈火濃煙與碎石泥土衝騰而起,然後紛紛揚揚地砸了下來,林子裡到處是“唏哩嘩啦”的聲響。第一波炸彈剛剛炸響,緊跟着又響起了飛機尖厲剌耳的呼嘯和機槍的掃射聲。
十幾架i15戰鬥轟炸機猶如老鷹獵殺小雞一樣,得意洋洋地追逐着公路和林叢中的車輛與人羣,來不及隱蔽的士兵好像割禾一樣紛紛栽倒。受驚的騾馬四處狂奔,好幾輛汽車翻下公路,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團。
而更爲致命的那十幾架h5轟炸機,他們幾乎是沿着道路一路向前飛行,機首下略微傾斜的機炮向地面傾泄着密集的彈藥,一輛輛戰車、汽車在25毫米穿甲彈的攻擊下,冒出團團黑煙或燃燒成爲火團。
而二十幾架b25轟炸機投下的炸彈,更是使得雨林的邊緣頓時成爲了一片火海,數十噸凝固汽油彈瞬間便吞噬了公路兩側的雨林,悽慘的嘶嚎聲在烈焰中迴盪着,依如過去一樣,凝固汽油彈奪去了許多戰士的生命。
終於,當這一波攻擊結束之後,看着硝煙瀰漫的道路,心有餘悸的河邊正三沉默了好一會,他看着那些被擊毀的燃燒着的車輛,聽着耳邊傷員們的慘叫聲,望着雨林邊緣燃燒的樹木,以及其中的傳來的慘叫聲。
“閣下,如果我們再猶豫不決的話,不等我們撤到清邁,就會在中國空軍的轟炸下,損失一半以上的部隊!”
就在這時,電報員又傳來了一個壞消息,中國第54師出現在賓河、因他暖山一帶,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中國人不僅切斷了方面軍撤往泰國的最後道路,甚至還搶先進入了泰國!如此沉重的一擊,終於使精神早巳繃到極限的河邊正三立即明白,現在,他已經沒有選擇了。
“如果撤入他念他翁山的話,我們需要解決補給問題!”
“命令部隊就地解決吧!”
沒有任何的遲疑,一道從方面軍司令部下達的命令被傳達給了每個部隊,要求各部隊想辦法自行籌集至少可供10天用的糧食。這道命令一下,部隊立即變成了一羣可怕的土匪,沿途搶奪,幾乎達到雞犬不留的地步,而在搶奪的過程中更是軍紀廢弛,伴着搶劫大規模的強姦、屠殺總是不可避免的,使得原本就視日軍爲解放者的緬甸人以及泰國對日本人幾乎達到了切齒痛恨的地步。
三天後,在班坤榮這座被日軍焚燬的山間小鎮上,隨着“毀車進山”命令一下,戰車、裝甲車、卡車、炮車、摩托車、馬車,凡是不能進入深山密林的車輛一律毀掉。除了車,還有炮,各種口徑、型號的火炮。還有車上滿載的彈藥。所有的一切都要銷燬,絕不能讓中國人人俘獲。
他們離開班坤榮,向着黑壓壓的雨林中走去。此時夕陽悄然墜落,天地間騰起一片淡紫的暮色,水一般盪漾開去。山風呼嘯,林子裡發出涌浪般的聲響。不知不覺間,樹叢暗了,山巒黑了,乳白色的霧靄從山坳上傾瀉下來,到處是腐葉的味兒。幸虧在部隊有一些緬甸人帶路,才使得進入山嶽雨林後,他們躲過了一些危機。
但在進入他念他翁山後,最初堅持進入大山的片倉才意識到情況遠比他預想的要嚴重得多,除了中國、軍隊的搜索部隊與緬甸、泰國山區受中國人策動的小股武裝如影隨形地跟在後面追殺之外,老天爺也開始和他們作對了。進山的第3天夜裡,一場瓢潑大雨從天而降,而且在此後的日子裡雨就或大或小,天幾乎就沒有放過晴。
這絕不是雨季的到來,這是因爲從印度洋吹來雲在山下聚集後,產生的局部小雨季,這種局部氣候顯然不是片倉所瞭解的,甚至不是那些某心爲日本服務的緬甸人所瞭解的。
在地圖上,或許他念他翁山不過只有幾百公里長,但實際上,進入山嶽之後,人們會發現地圖上的一兩公里,甚至可以需要翻越十幾座山頭、走過幾十公里的山路,穿越密不透風的雨林。
進山的頭兩天,腳下還算有路,但是從第三天開始後,路沒有了,雨林也密得來不見天日,即使在大白天裡,也只有零碎的光斑從枝葉的縫隙間投射下來,到下午四五點鐘太陽下山後,眼前就巳經漆黑一片,戰士們只好將綁退解下來,互相連着行軍。後面的槍聲逐漸稀疏最終徹底消失了。
此時綿延起伏的羣山,被淹沒在瘋狂恣肆的局部小雨季之中。那雨,幾乎每天都下,一條條谷底山洪泛濫,稍微平坦的地方,洪水四溢,高地彷彿成了一座座浮在海面上的孤島,時而爆發的山洪,總會奪去許多人的生命,甚至有一個大隊,在睡夢中被山洪奪去了的生命。
而伴着雨,雨林間的雨霧就沒有停止過,一直瀰漫在天氣中,溼熱的天氣帶來了另一個致命的傷害,傷員們的傷口都開始發炎,沒有任何藥物,等待他們的只是慢慢的死亡。
又是一個雨夜,這又是一個恐怖萬分的不眠之夜。雨澆得頭上的芭蕉葉“蓬蓬”直響,人人耳膜鼓脹,彼此肢體相觸卻無法看清對方的臉。人體的熱氣很快引來了各種各樣的爬行動物,蛇、蜥蜴,不知名的小爬蟲紛至沓來,黑暗中不時暴出受到驚駭的戰士驚心動魄的尖叫聲,更多的確戰士卻儘可能的讓將自己的雙腳弄乾,許多人因爲雙腳始終浸泡的水中,而發生了潰爛,在失去行軍能力後,便和其它傷員一同被拋棄在雨林中,每一個人都明白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天矇矇亮時,肆虐了一夜的暴雨終於減弱了,而一場慘劇,也就在這時候發生。沒有任何預兆,只聽一聲沉悶的聲響,半座山坡突然動了起來。剛剛從睡夢中查來戰士們感覺到異動,聽見驟起的喊叫後慌忙跑出去,他們驚恐萬狀地看到,黑沉沉的樹林陡地敞亮起來,露出了好大好大一塊天,泥土、碎石和無數的樹木混在一起,正向着谷底洶涌翻騰而去,將河牀攔腰截斷。大山猶如被撕掉了一層皮,露出了紅色的土壤和巖壁,而在其中,隱約的可以看到一些鋼盔以及武器,不知多少人被吞噬於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