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宥寧心裡卻漾起一圈又一圈的疑惑和苦澀。
她看着周岑被帶出來,她穿着深灰色的獄服,單衣單褲。小小的身軀,在寬大衣服的遮掩下,更顯單薄和瘦削。
“坐吧。”周岑看程宥寧一直站着,衝她點了下頭,示意她坐到她對面。
“就是不一樣,連探視的時間都能這麼隨便,而且,這個房間也夠乾淨。”周岑慢慢說着,環視一下四周,“連看管都出去了,這樣一對一,好難得……”
最後,她擡起頭,看着她,彷彿無限嘆惋:“宥寧,你總是那麼有辦法!”
“爲什麼?周岑,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程宥寧坐下來,還是一臉不可置信。
“告訴你?”她撩起兩頰邊的髮絲,別在耳後,“告訴你,怎麼樣?你把我撈出來?!”
“宥寧,你還真是,和以前一樣!”
最後一句,她的語氣有點輕,但是隱隱地,程宥寧卻聽出了一絲抱怨和不屑的情緒。
她停了一下,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周岑,我看了你的記錄,不至於此。周岑,我們可以爭取的!”
一般的經濟案件,砸錢確實沒有問題,如果她知道,當然會盡己所能救她。
“爭取?”周岑卻笑了起來,笑意微冷,“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的,你覺得會判這麼久?!”
程宥寧卻愣在當下:“你是說?”看着周岑沒反應,她蹙眉問,“是誰?周岑,是誰啊?!”
周岑一向與世無爭的,不可能和人交惡的,怎麼會有人打主意到她頭上!
“誰?大概那個人叫,”她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忽地又放鬆,笑着說道,“程宥寧吧!”
“什麼?!”
周岑看她震驚不已的表情,一點意外都沒有。
反而舒了口氣,緩緩說道:“看來,陸先生還是沒有告訴你。”
陸珩?!
關他什麼事?!
程宥寧的心都砰砰地狂跳不止!
“宥寧,別那麼緊張。”她說,聲音還是平靜。
“既然你來了,我就想我們應該有個了斷!”
“了斷?!”
“是啊,了斷!”周岑深吸一口氣。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雖然,她也從來沒想過,會到這種程度!
“你不是問我,我得罪了什麼人麼?”
程宥寧的手捏得緊緊的,摒住呼吸,聽她講。
外面陽光已經慢慢爬上來,落在小窗上,周岑背對陽光,整張臉有些隱晦,額頭上也沾染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探視的房間沒有空調,頭頂的風扇開着,倒是呼呼啦啦的,掩蓋了那些緊張而又笨重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我有時候覺得很矛盾,宥寧,我得罪了你,所以受到懲罰。但是也是因爲你,我的懲罰纔會這麼輕。”
“這種矛盾,一直都在,就像我不知道,是該感謝你,還是責怪你……”
她的聲音格外清冷而又悠長,伴着電扇的響聲,卻沒有一點違和。
“到底發生了什麼?!”程宥寧身體繃得緊緊的,低聲堅定地問道。
她突然笑笑,手肘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淡淡說:“宥寧,你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我突然就有點驕傲呢!”
“還記得你的婚禮嗎?兩次!”
看着程宥寧緊張地抿着脣,周岑嘴角還真掛起了得意的笑,她繼續說。
“第一次,島上婚禮,你掉落的婚紗,還有你和陸珩契約結婚的新聞;第二次,別墅聚會,夏亦馨卻出現了,還逼迫你……”
程宥寧的心驟然一緊,指尖泛着青白。
“什麼……意思?周岑,什麼意思?!”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眶也泛了紅。
周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這些事情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和周岑到底有什麼關係!
“什麼意思?”她攏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輕聲說着,“宥寧,我不信你傻到這種程度!”
要是安瑤還有可能,但是程宥寧不一樣,她很多時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真的好討厭哦。
周岑看着程宥寧瞳孔都跟着縮緊,撇了下嘴角:“沒錯,都和我有關係。”
“你們契約結婚的那個合約,是我和安瑤一起去半山別墅玩的時候,我在的你的畫室裡看到的。”
“你的婚紗是我做的手腳,”她一點點地慢慢解釋,“對了,以防萬一,如果婚紗不掉,你也會暈過去,因爲之前給你的水裡下了藥。”
“目的嘛,其實很簡單,就是讓你出出醜而已。”
她說的異常輕鬆,程宥寧的心卻一點點揪緊,絞痛着。
“至於最後一次,其實我也只是負責把你引到衣帽間罷了。主謀還是夏亦馨,別墅的平面圖、買通別墅的人什麼的,都是她準備的……”
“周岑!”程宥寧突然握住桌角,使勁兒搖着頭。
內心深處一股股酸澀上涌,她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一次次地用力,又一次次地放鬆,最後她垂下頭,卻只悶悶地問了一句:“爲什麼?周岑,你爲什麼這麼做?到底是爲什麼?!”
爲什麼?她最好的朋友爲什麼要做這些?!
周岑靠進椅子裡,甚至更加放鬆了。
“原因很多,你想知道哪個?”她問,輕聲慢語。
“全部!”程宥寧擡頭,和她四目相對。
周岑微微挑了下眉頭:“這樣很貪心。”
雖然這樣說,她還是解釋起來。
“因爲夏亦馨讓我這麼做啊,她想破壞你的婚禮,也想……毀了你。”
程宥寧搖頭:“我不信!”
周岑怎麼會幫夏亦馨!
她微微嘆息:“爲什麼不信呢?我和夏亦馨的確沒有交情,犯不上給她辦事!”
“可是,凱睿在夏氏工作啊!她威脅,只要我不聽她的,她就讓他離開,在整個商業圈找不到工作。你知道的,我們的生活,甚至,我父親的病,所有的錢都是他出的。”
“不是,周岑,這些你都可以和我說的!你不會答應她的!”程宥寧咬着脣,怎麼也不敢相信,她最好的朋友,竟然,竟然……
“程宥寧,你怎麼就是不明白,我就是不願意接受你的施捨纔會這樣!”周岑
突然坐直,連眸色都忽地一沉。
“施捨?”程宥寧喃喃地低低地重複着。
“對啊,施捨!”周岑的眼裡也泛起了點點的光,“你是對我好,可是你的好,我要不起!”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是施捨,她知道周岑雖然家庭條件不太好,但是她心氣高,所以她連幫她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所有她給她的,也必定會給安瑤,就是不想讓她覺得她是在施捨,雖然她一直覺得朋友就是該互相幫助,互相扶持的!
但是她怕,怕她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所以一直一直都是謹小慎微的!
難道還是傷到了她?!
“周岑,我從來沒有這種心思!”她的聲音中,隱隱地帶着哭腔。
“也許吧,”周岑卻蒙上了慘笑,“可得了別人的好處,是要還的,宥寧,你沒體會過這種感覺,所以不會懂!”
“周岑,我們是朋友啊!爲什麼要還?”
“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受制於你!”
“就因爲這個?周岑,你不是這麼斤斤計較的人,你不是啊!”程宥寧怎麼也沒辦法相信,周岑就因爲不願意接受她的幫助,就會和別人來害她!
周岑搖搖頭:“你知道我最怪你什麼嗎?!宥寧——”
她拖着長音,一雙略顯清冷的眼眸卻緊緊地盯着她,熱氣騰騰的!
“什麼?”程宥寧的手收緊再收緊,發了麻。
“當年,你爲了追肖越,把我推給了齊凱睿!”她的表情突然扭曲,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道,“宥寧,你知道我多怪你!”
程宥寧的心,彷彿被什麼戳了一般,窒痛不休。
“程宥寧,你知道你最讓人討厭的是什麼?”她問,卻似乎沒想她回答,繼而自答道,“程宥寧,你太自以爲是,也太自私自利了!”
她自顧自說着:“你只想着,怎麼討好肖越,怎麼討好他身邊的人,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麼?”
程宥寧咬着的脣都輕輕顫着,根本說不出一句話。
耳邊都是她說的……自以爲是、自私自利、程宥寧,你知道我有多怪你!
“你不是,不是也喜歡齊學長嗎?”最後,她磕磕巴巴地問道。
這麼多年,他們不是一直都是互相喜歡對方?
他們是學校公認的模範情侶啊!
連她都羨慕,他們攜手走了這麼多年!
爲什麼?爲什麼周岑要說這樣的話!
周岑冷笑一聲:“程宥寧,我什麼時候說我喜歡他了!”
“可是……”
“當年,當年,我喜歡的人,分明是,”周岑頓了一下,突然閉上了眼睛,輕輕咬出那個名字,“肖越!”
她也喜歡肖越啊,只不過是暗戀罷了。
“轟——”程宥寧的腦袋一聲巨響,全身血液都不流通了。
沉默。
許久,程宥寧找回些理智,臉色蒼白,看着周岑,目光沉了沉,問道。
“那你爲什麼不說呢?爲什麼不說你不喜歡齊凱睿?爲什麼不說你喜歡的人是肖越?”
“如果你說,我怎麼可能撮合你和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