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說?
爲什麼不說!
她哪有程宥寧的那種勇氣和魄力,當着全校人的面,說出來。
她自卑,肖越那樣的人,是該讓人仰望的。
周岑撫了一下已經剪短的頭髮,輕聲反問:“怎麼說?”
“說我的第一次被齊凱睿奪了去,宥寧,那個時候,我還不到十八歲啊!”
她說完,垂下頭,眼淚順着下巴滴到了手背上。
程宥寧全身驟涼,大夏天的,她冷的全身顫抖起來。
爲什麼是這樣的?
怎麼是這樣的?!
“我……”
周岑擡起頭,抹了下臉,打斷她結結巴巴地聲音:“所以你明白爲什麼我要選擇幫夏亦馨了?”她自嘲一笑,“宥寧,既然你都支持我和齊凱睿在一起,那你和他,你覺得我該選誰!”
“你爲什麼不說呢?爲什麼你什麼都不講?”程宥寧低低吼道。
講?講什麼?!
周岑心裡一陣陣悲涼。
什麼都不懂的年紀,羞恥而又恐懼。
難以啓齒?
也許吧!
可是更讓她覺得悲哀的是,她發現和齊凱睿在一起也還不錯,至少,不用每次都依靠程宥寧。
只是換了一個人寄生而已,爲什麼她會覺得連心境都不同了!
她閉上了眼睛,洶涌的波濤在心裡翻滾不止!
“所以,其實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把我當朋友……就因爲我幫齊凱睿追你……”斷斷續續地彷彿哀怨的指責和悲切,程宥寧的心碎了又碎。
周岑卻依舊沉默了。
爲什麼要怪程宥寧?
就因爲她什麼都有,還要分享給她?
就因爲她用了一種她最不屑的方式,卻成功追到肖越?
就因爲她幫齊凱睿追自己,就因爲當初她幫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追自己?!
好像,程宥寧也沒錯什麼。
是她什麼都沒說,是她!
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沒說。
但是。
人,好像就是這麼奇怪。
不願承認是自己的膽怯和惶恐,不願承認是自己驚懼和懦弱。
所以,夏亦馨找到她的時候,逼迫她的的時候。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她卻沒有選。
終究,多年情誼,一瞬就分崩離析。
在此之前,她也沒想過,原來。
羨慕嫉妒,真的會轉變爲恨。
原來,她自己心裡竟也陰暗到這種程度!
“宥寧,有些事,是沒有原因的。”許久,她慢慢道。
“你現在不是很好嗎?陸先生那麼愛你,你還是幸運的。”
幸運?
所以這一切都是她應該受的?!
程宥寧的手腳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她擡頭看着周岑,她是在做夢吧?
周岑在說謊吧?!
夏亦馨害她,她可以當被瘋狗咬一口。
可是,周岑,那是她的朋友啊!
竟然幫助別人,來算計她!
這讓她怎麼接受?!
“宥寧,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周岑攤了攤手,“現在好了,陸先生也不用顧忌到給你造成傷害,一直謹慎的處理。”
陸珩?!
他早就知道?
是啊,是啊!
程宥寧站起身,抹了把臉,吸了口氣:“阿岑,真是辛苦你了,忍我這麼久。”
周岑微愣,一直面無表情的一張臉突然有些緊。
她看着她,繼續說:“沒想到,在你心裡,我那麼惡劣。”
“你說的對,總該有個了斷,所以,真是謝謝你的坦誠。”
“朋友一場,事已至此,我們就不要相互爲難了。”
程宥寧垂了垂眸:“雖然有點諷刺。但是,阿岑,我真的不知道真正的朋友該是什麼樣的。”
“八年,阿岑,八年……”
程宥寧突然笑了,然後轉身離開。
周岑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八年呵!
友情?
宥寧,我狠心麼?
如果我真的夠狠心,就不會換掉夏亦馨的藥,從毒藥變成安眠藥。
如果我真的夠狠心,就不會一想到,你爲了我不顧安危喝下那瓶藥,就心痛不已。
了斷吧!
我也飽受折磨!
————
程宥寧剛走出來,眼淚已經忍不住。
周岑的話一字一句像一把把刀子戳在她心口。
撕裂一般的疼!
就像自己一直堅持的事,突然就被攔腰斬斷,告訴她。
這件事已經結束了,你也可以結束了。
那,那她之前都算什麼!
算什麼!
她蹲在地上,抱着雙腿。
太陽熱辣辣地照在身上,冰冷的身體才恢復了一點溫度。
沉悶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下。
程宥寧微微睜了睜眼睛,一片白茫茫的模糊中,那雙鋥亮的皮鞋,和筆直的黑色西褲,格外顯眼。
剛擡起頭,陸珩也蹲下了身。
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她臉上颳了刮。
“陸珩……你,你怎麼來了?”她自己擡手胡亂地抹了一把,嗓音啞啞的。
他握住她的手,道:“丫頭,回家吧。”
程宥寧卻一下勾住他的脖頸,抱住他。
“陸珩,爲什麼?爲什麼呀?!”
她的臉埋在他胸前,輕輕顫抖,聲音又啞又悶。
陸珩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卻一言不發。
“陸珩,我是不是……真的那麼招人討厭?自以爲是、自私自利地傷了很多人?”
“陸珩,我……我也讓你傷心了,是不是?”
她擡頭,望着他。
眼中滿是驚懼。
之前爲了離開,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各種方式,故意傷他的心。
周岑說的對,她太自以爲是,也太自私自利了!
“丫頭,”陸珩騰出一隻手,在她的眼角輕輕擦了擦,“做人不能要求面面俱到,問心無愧就好。”
問心無愧?曾經她也以爲問心無愧就好。
可是。
“陸珩,我還是覺得心好疼好疼……”
陸珩按着她的頭,揉進自己懷裡。
任她哭了個昏天暗地!
……
程宥寧是被陸珩抱下車的,她掙扎了一下,就感覺他的手一緊。
也就不動了。
在他胸口靠着,好像心也靜了一些。
陸珩把她放到牀上,程宥寧一下縮了起來。
小小的一團,在牀上抱着膝蓋。
低低的抽泣。
剛剛哭的太狠,導致現在還緩不過來。
“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陸珩一邊說着,就要起身。
卻被拉住。
低頭,程宥寧伸出一隻手,拇指和食指,緊緊捏着他的衣襬。
陸珩垂了下眸,一隻手握住她的手,一隻手擡起她的臉。
俯身,吻了下來。
吻得異常細緻而溫柔。
彷彿世界一下安靜。
程宥寧慢慢閉上了眼睛,攀上了他的腰。
陸珩的吻漸漸加深,呼吸相聞,脣齒相交。
有人說,一大堆安慰的話,不如愛人一個安心的吻。
程宥寧的心漸漸踏實起來。
有些事情已經發生,沒有辦法改變,也沒有辦法挽回。
但是我們不能因爲有傷害,就忘了還有愛。
不能因爲有背叛,就不再信任。
更不能因爲傷心難過,就從此一蹶不振,折磨自己,糟蹋自己。
陸珩看着她身體不再那麼緊繃,停了下來。
直接抱起她,去了浴室。
……
靠着陸珩昏昏沉沉睡了一覺,程宥寧的精神也恢復了一些。
雖然心口還是隱隱作痛,但是好像好多了。
也許是因爲經歷的多了,不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覺得,自己熬不過去。
其實哪有什麼是真的熬不過去的。
只有你不願意面對,沒有你面對不了的。
她現在,好像比以前好多了。
沒那麼任性不懂事了。
“給安瑤打個電話,然後下來吃飯。”陸珩抽出拍着她背的手,把手機遞給了她。
然後從牀上站起身,邁步出去。
“大叔——”程宥寧的嗓子還是有點啞,此刻聲音更低了。
陸珩回頭看着她。
程宥寧卻搖搖頭:“……我知道了。”
“我在外面等你。”陸珩一笑,揉了揉她的頭髮,轉身出去。
謝謝你,陸珩。
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
給安瑤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她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坐在地鐵裡,搖搖晃晃的。
“喂,宥寧呀,怎麼了?上次沒去電玩城遺憾啊?沒關係,我可以挑個時間給你。”
手機裡一陣嘈雜的聲音,安瑤的聲音卻大的有點吵耳朵。
程宥寧不知道爲什麼,心頭驟然一暖。
她把眼淚逼回去,也和她調侃:“對啊,好久沒和你比賽了。”
“切,就你,我小指一勾,你就得敗在我腳下!”安瑤頗爲得意地說道。
程宥寧平時都不怎麼玩兒遊戲,怎麼和她比,雖然不是網遊吧,但什麼遊,她也遊不過去啊!
聽着沒聲音,安瑤晃了晃腦袋,報站的聲音傳來,她給下車的人讓了個地兒,好不容易擠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趕緊又說:“宥寧,你剛纔有說什麼麼?我在路上有點吵,可能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其實程宥寧一直都沒說話,就聽着她在地鐵裡,偶爾的聲音。
心情莫名舒緩。
她還有安瑤呢!
“沒有什麼,安瑤——”她拖着長音,低低地叫了她一聲。
“嗯,怎麼了?”正好邊上有個抱着孩子的媽媽,安瑤趕緊起身,讓出了她那本來就不大的地方。
“安瑤,有你真好!”
安瑤只聽那個媽媽和她道謝,趕緊跟人家擺手,根本沒聽到程宥寧說什麼。
問:“你說什麼呢,宥寧?”
“唔。”程宥寧聽着她甜甜嫩嫩的聲音,竟然撲哧一聲笑了。
把安瑤笑迷糊了,她急着問:“到底說了什麼呀?”
“安瑤。”她鄭重地叫她。
“嗯。”安瑤豎起了耳朵,認真聽着。
“你真的好傻啊!”
“……”程宥寧,你一天不戲弄別人會死麼,會死麼,會死麼!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