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續那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美杜沙拉的酒瓶上，握着酒瓶腹部，微微傾斜。
優雅的將瓶中的紅酒，緩緩的流入高腳杯裡，餐桌上安靜得只能聽見這酒水流入杯中的聲音，似泉水叮咚。
顧家二老就這麼目不轉睛的看着沉默不言的他，心裡捏緊。
於他，顧家二老心中有着深深的內疚。
見他面無笑容，而且還面帶嚴肅，二老的心裡，像是繃緊了一根弦。
分別倒好三杯紅酒，顧續又倒了一杯果汁。
果汁是現榨的，顧續最先把杯中的果汁遞到葉佳佳面前。
臉上的嚴肅，在擡眸時與葉佳佳四目相對時，瞬間變得溫柔起來。
“你還懷着孩子。”顧續把鬆開酒杯，一手垂在身側，看着佳佳吩咐道，“就別喝酒了。”
“嗯。”葉佳佳點了點頭，桌下的小手趕緊勾起顧續寬厚的手掌，又屈起拾指在他的掌心裡細細的一陣摩挲，似示意着什麼。
那渴求的目光，似在說：顧續，別對爸媽這般冷漠嘛，熱情一點，微笑多一點！
顧續當然讀懂了她的意思。
可是在轉眼望向顧家二老時，眼裡的笑意仍舊是漸漸的冷淡下來。
復又握起紅酒，分別遞到二老面前。
“你們回國後，是打算定居，還是暫時的？”
這聲音有些疏離。
顧建國的目光離開面容冷淡的顧續，從桌上各色各樣的佳餚掃向身前一角，垂着頭說，“都說落葉歸根，這次回來，不打算再走了。”
“吃飯吧。”顧續也垂了眸，得到這個答案的他心緒很複雜，但面上卻是無比的平靜，“菜快涼了。”
“顧續。”凌桂珍在桌底下緊張的抓着衣服一角，顯得有些尷尬，“這話當着佳佳說或許有些不妥，但媽媽必須要跟你解釋清楚。”
“……”顧續沉默着，卻將目光投向凌桂珍。
讓凌桂珍更加緊張的抓緊衣服一角，“以前我和你爸因爲陳靜姿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但現在你和她既然已經離婚了，我和你爸想把那些話收回來。還希望，還希望……”
當初說下斷絕關係的話時，二老的語氣很硬。
以至於現在想收回這些話，二老都顯得很是理虧而又自責。
凌桂珍緊張得喘着大氣，吞吞吐吐了半天，還是硬着頭皮說了出來，“還希望你別跟爸媽計較。”
顧續端起桌上的一杯紅酒，面無表情的輕抿了一口，故意問，“什麼話？”
“……”凌桂珍頓時噎住，知道顧續是故意的，見他旁邊的葉佳佳頂了頂他的手臂，她尷尬的笑了兩聲說，“就是，就是爸媽說過，要和你斷絕……關，關係……”
“……”顧續不出聲。
“我們當時確實是被陳靜姿給氣壞了，顧續，你別跟爸媽計較好嗎？爸媽現在收回這話，你能不能原諒爸媽？”
顧建國是個不太善於言語的人，也趕緊補充了一句，“顧續，原諒我們吧！”
這語聲裡，帶着祈求之意。
讓一旁的葉佳佳聽了，心有不忍，又拿手肘頂了頂顧續的腰。
“我怎麼不記得你們說過這些？”顧續顧自拿起筷子，雖是板着一張臉，卻似是故意要給二老一個臺階下，“吃飯吧，再不動筷子，都該涼了。”
顧、凌、葉三人，都被他的回答驚住了。
本以爲他會計較過去的事情。
而斷絕關係的話，他怎麼可能不記得呢。
這麼說來，是原諒他們了？
三人相視望了望，皆是大驚。
“爸，媽！”葉佳佳見機行事的端起果汁，“我們乾杯，爲我們一家團圓，好好幹杯。”
顧、凌、葉三人倒是很快就端起了杯子，並且碰了碰，倒是顧續，慢了半拍，但最後還是端起來，與對面的顧家二老輕輕的碰了碰。
清脆的碰杯聲，響在餐桌上時，凌桂珍忍不住抹着眼淚。
想起以前做過許多苛刻顧續的事情，而顧續卻大度的以一句不記得，而徹底原諒了他們。
雖然顧續的臉色依舊沒有多餘的笑容，但凌媽媽知道，顧續是真的原諒了他們。
她一邊抹着淚，一邊在心裡暗下心思：就是死，也要守住她不是顧續生母的秘密，以前缺了顧續的，現在該補回來了。
“媽媽！”葉佳佳也忍不住紅了眼，一陣哽咽，“好好的，別哭了，我們該高興。”
這一頓飯吃下來，顧續大多數時間都是埋頭吃飯，吃菜，沉默不語。
倒是凌桂珍，成了話嘮，熱情極了。
一會兒給顧續夾菜，一會兒給顧續解釋顧榮爲什麼沒有回來，一會兒又聊起佳佳的身體狀況，甚至聊起以後佳佳生育後的事情。
雖然顧續不怎麼吱聲，但葉佳佳配合得極好，沒有讓凌桂珍覺得尷尬。
飯後，一家四口又在客廳裡坐了小半個小時。
臨走的時候，凌桂珍和顧建國起身和顧續招呼說要回去了，顧續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沒有過多的表示。
而葉佳佳，剛是立刻站起來，準備送他們走出去。
凌桂珍看着坐在沙發上，看了許久報紙的顧續，仍舊顯得有些緊張，“那個，顧續啊。媽媽就住在你們隔壁。”
“我知道。”顧續看似認真的閱覽着報紙，其實心思是混亂的，根本沒有真正的將報紙的內容讀進去。
凌桂珍又說，“媽媽以後可以經常來家裡串門嗎？”
“……”顧續沒有立即回答，凌桂珍又說，“我的意思是說，佳佳現在懷着孕，我想經常過來幫幫忙。”
葉佳佳立即挽着凌桂珍的手，溫婉歡喜的笑了笑，“當然歡迎啊，我巴不得媽媽天天來陪我呢。”
“顧續。”葉佳佳側頭瞪了顧續一眼，顧續的目光這才離開報紙朝她們婆媳二人望來，葉佳佳瞪了瞪眼，“快起來啊，送送爸媽。”
顧續本是打算起身的，但葉佳佳看着他不緩不慢的合上報紙的動作，焦急死了，鬆開凌桂珍，退後一步，將他拉了起來。
然後隨着熱情的葉佳佳，送了顧家二老走出玄關，越過庭院前的花園也蓮子池，走向柵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