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拐彎抹角,如果是因爲公司的事情,我也奉勸你不要在我身上抱任何希望,我之所以還願意出來見你,是因爲這個。”
她從包裡抽出資料,甩到了桌面上,周祁安愣住,內心有些沒底,不敢伸出手去接。
他擔心擺在事實面前的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對於曾經包括現在做過的那些事情,多少是留下了蛛絲馬跡的,所以他不敢面對程瀟瀟的指責,雙手交疊維持着原本的動作,彷彿不去看那些文件,事情的真相就不會被揭開一樣。
“不看看嗎?”程瀟瀟又問。
周祁安已經有些明白,這裡面也許就是自己試圖掩蓋在黑暗中那骯髒的另一半靈魂,暴曬在陽光下,他還有什麼尊嚴勝算可言。
這時,程瀟瀟的目光已經是洞察一切的瞭然,她也確信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男人,除了骨子裡的自私庸俗之外,沒有任何讓自己欣賞的地方了。
好像當初那個闖入自己生命的青年,從未活過。
“周祁安,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我還以爲你至少有承認自己錯誤的勇氣,人的本性都是差不多,只不過行爲卻總是出乎意料,包括你到今日的態度,也是,本就是我的猜測而已,你就算不承認,我又能怎麼做呢?反正這個決定我並不會更改,這些所信任朋友的手中的投資,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瀟瀟。”周祁安急切的說:“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現在他們如果幫助我渡過難關,難道就不是有利的投資嗎?商人看中的是利益,他們肯點頭也不是因爲你的緣故,而是相信我的能力。”
她覺得可笑:“那你來說說看,他們可以從你身上獲取什麼利益呢?我自從認識你以來,不能夠說完全瞭解,至少到現在爲止,我已經看清楚,你就是那麼一個爲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顧一切去損害別人的人,陰險狡詐,自私狹隘,這樣,難道你也認爲自己的誠信是沒有問題嗎?”
周祁安臉色很難看:“生意場上,陰險狡詐,難道不是尋常嗎?”
“呵呵!是的。”程瀟瀟端着咖啡,笑容疏離:“你就是這麼認爲的,我何必跟你爭論這些問題,對我也沒有什麼好處,只會浪費時間。”
她說完就放下了杯子,準備拎着手提包走人。
周祁安猛然站起來,阻止她:“瀟瀟,我好不容易就要獲得翻身的機會,能不能請你看在我們曾經是夫妻一場的份上,讓銀奇跟陸謹言兩個人不要繼續對付我了,只要他們不動手,我就可以熬過去。”
“真的,我只求你最後一次。”他重複道,見程瀟瀟無動於衷,眼裡的疏離冷漠甚至沒有減少半分,一時情急,竟然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大膽舉動,直接在她面前跪下。
驚愕自她眼中閃過,片刻又了無痕跡,頓了兩秒,她笑着說:“周祁安,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的膝蓋竟然這麼廉價,竟然捨得朝我下跪,還記得我簽下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在病房裡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嗎?”
他擡起頭,幾乎驚恐的看着她。
事實上,那將會成爲他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一件事情,當時怎麼就認爲程小雨纔是自己要度過一生的人,然後將她推開,甚至做出了那麼不可理智的行爲。
他懊惱悔恨的眼神沒能替他換回程瀟瀟的絲毫憐憫,她也同樣認爲自己不是一個好拿捏的軟柿子,無法在面對一個無數次傷害你的人,將你逼上絕路甚至送入地獄的男人施展聖母情懷,笑着原諒。
那麼偉大的事情就留給聖人去做吧,她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有自己的愛恨情仇。
“瀟瀟,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低頭,可你不同,我到現在爲止,仍然是後悔的,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絕對不會這麼對待你。”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
這麼奢侈的詞語他竟然可以幻想出來,她幾乎想要縱聲大笑,這個自私的男人到這一刻仍然企圖博取自己的同情,用來挽救他利益的籌碼。
“可惜,時間重來的話,我會選擇這輩子都不認識你。”
“瀟瀟。”
他情急之下伸手將她拉住,因爲下跪的舉動,已經引來了餐廳了不少人的目光,程瀟瀟垂下眼簾,淡淡的問:“周祁安,你覺得現在的行爲跟罪犯有什麼區別呢?想用下跪來求我原諒,用蒼白的語言來解釋你的過去嗎?既然有勇氣下跪,爲什麼不看看這一頁紙上到底寫了什麼,讓你這麼避之不及,誠惶誠恐呢。”
她說完後退兩步,幾乎冷漠的看着他這副尊嚴全無的姿態。
周祁安既然已經決心不要臉,他就能將其發揮到極致,他重新擡起頭,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堅決目光盯着她,一字一頓:“瀟瀟,我知道對不起你,可那件事情,我也十分後悔。”
“你錯了,對不起如果有用,那還要警察來做什麼?”程瀟瀟不相信他的話:“而且你不是在懺悔,如果你現在的日子過得比從前更好,你一定會認爲,當初一腳將我踹了是多麼正確的決定,我們的孩子死得很無辜,你的身上,無論怎麼洗白,都揹負着他的生命,所以……不要試圖請求原諒,對不起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懺悔,它不能給你過去的傷害帶來絲毫改變。”
周祁安用手捂住額頭:“瀟瀟,我知道這些都太晚了,但是能不能請你阻止銀奇跟陸謹言,不要再繼續針對我了,只要你說,他們一定會聽。”
“我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呢?”
“瀟瀟,我們畢竟相愛過。”他重複:“現在我只有這最後一條路可以走了,如果你不幫我,我就會破產,會欠債,甚至是要去坐牢。”
她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周祁安愕然的望着她,問道:“怎麼,難道你真的要這麼殘忍,將我逼到走投無路嗎?”
“你這麼理所當然的求我,爲什麼我從你的語氣裡聽出來滿滿都是強迫呢?難道我真的欠了你的嗎?”程瀟瀟搖頭:“自問跟你結婚兩年,我問心無愧,反而是你在逼我簽下離婚協議書的時候,無所不用其極,盛天的股份一分都不給我,當時……”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我是真的想殺了你的。”
他渾身無力,膝蓋磕在冰涼地板上彷彿傳來了鑽心的疼,但其實那只是錯覺。
程瀟瀟的這些話每一句都讓他無從辯駁,語言在表達愛意的時候那麼無力,化身傷害的時候又那麼尖銳,堪比人世間一切利刃。
可怕的是,他差點都忘記當初的過程,她跌跌撞撞闖入辦公室,被自己推得額頭流血的畫面又在眼前不斷晃過來,這一次竟然清晰得讓他無奈。
“所以你覺得到現在爲止,你還有什麼資格來求我呢?銀奇,陸謹言,他們做的事情只代表他們的行爲,我憑什麼去阻止呢?”
程瀟瀟終於還是變成了那一類他認爲最可怕的女人,
周祁安沒想到自己下跪都不能換來她的動搖,瀟瀟以前很心軟,只要他低頭,從來就沒有拒絕過,可是離婚之後,真的完全變了。
周圍的目光更加奇怪,周祁安有些不習慣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他覺得很丟人,尤其是一個大老爺們跪在一個女人的面前,還被這麼多人圍觀。
雖然受過高等教育,可骨子裡依舊是一個傳統的鄉下男人,從骨子裡開始,他就認爲男人是天生優於女人,現在面臨這樣的處境,也只是因爲逼不得已。
可是瀟瀟得寸進尺了,他過去再怎麼不對,現在她不是也過得很好。
“如果你開口,我就不用面臨破產。”他昧着良心再次開口:“難道你真的想看着我淪落街頭,這才甘心嗎?”
她笑道:“你搞錯了重點,現在之所以弄成這樣,是因爲你之前犯下的錯誤已經到了要贖罪的時候,我記得你丈母孃現在是陸氏的總裁,難道她還不足以讓你渡過難關嗎?”
程小雨在監獄這件事情就是陸梅心坎上的一根刺,看周祁安的樣子,應該是早就已經被拒絕。
不曾想周祁安下一句話就說:“她已經答應會幫助我,可銀奇跟陸謹言兩個人繼續這麼窮追不捨,你認爲我還有可能在這裡站穩腳跟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壓着最後一絲耐心。
“放過我吧!”
說完這句話,他彷彿用了全身的力氣。
程瀟瀟拿起桌上的文件袋,交到他手中,當做什麼也沒聽見:“這裡面的人,你一個都不用去找了,因爲我已經給他們打過電話,沒有人會再幫助你,如果你真的不幸因爲破產而入獄的話,那麼終於可以體驗當初我在裡面的日子,對你來說,也許不過如此。”
周祁安面色慘白,伸手將她拉住:“你就這麼絕情?”
“我想告訴一件事,原始部落刑罰,纔是最正確的,知道是什麼嗎?”她俯身湊到他耳邊,一字一頓:“對、等、復、仇!”
剎那,他渾身如遭電擊,彷彿深淵就在面前,低於近在咫尺,過去所有的一切,都不及這句話產生的效果,迅速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