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蘇開了車到冷昧門外,推門進去時,他還坐在餐廳慢悠悠地吃早餐,她狠狠皺了下眉毛,“你不趕飛機嗎?”
“趕!”他答着,卻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坐下,“來的這麼早,沒吃早餐吧,吃點?”
“沒時間,也沒有心情,走吧,送你去機場!”唐蘇咬着牙,刻意強調,“我親自來送你!”
“怎麼心情不好了?昨晚不是還好好的!”他起身走近了她,垂着頭仔細打量着她,“難道,因爲我要回國了,有點捨不得?”
“你少自戀了,我只是一大早被那幾條沒臉沒皮的短信給噁心到了,所以沒胃口而已!”
“沒臉沒皮的短信,誰發的?”他一臉懵懂。
唐蘇氣了,“天知道是哪個鬼!”
“瞧你這心情差得,當真捨不得我?”冷昧笑道。
“捨不得你?我只怕你不走了!”
“這話也不對吧,我不走了,也沒礙着你什麼事吧,至於這麼在乎嗎?一大早的就過來了,我真是受寵若驚!”
唐蘇怒了,“冷昧,你到底走不走?”
“好了好了,我當然走,機票都訂了,但是再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吧?你不吃早餐,我怎麼放心走?坐下吧!”他霸道摟住她的肩膀,將她按在了桌前,拿了筷子給她,“你喜歡的麪條,吃點吧!”
她張嘴想要拒絕,被他制止了,“別吵了,再吵下去,真的會誤點!”
看了看時間,雖然還算早,但是她也不想耽擱,早點把他送走,她的心才能安定下來做其他的事情,再說了這麪條確實很誘人,比起跟他鬥嘴吃麪條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她一口口吃着,不急不慢的樣子,明明很享受美味,卻偏偏擺着張嚴肅的臉,冷昧也不想影響她吃東西,上樓去把行李拿了下來,下來時唐蘇已經吃完,還收拾了碗筷。
“現在可以走了吧?碗都幫忙洗了,你可以毫無牽掛地回去了!”
冷昧苦笑,“你怎麼比我還急?”
唐蘇懶得搭理他,直接出門發動了汽車,冷昧只一個小小的行李,放在了後座上,坐在了副駕駛,他看着她,“確定自己開車嗎?”
“我送你,當然我開車,所以請你安靜點,不要影響我,我車技可是很爛的,也很容易受影響,到時候可別怪我喲!”
看着她一臉正經地威脅他,冷昧笑着點了點頭,“好,我安靜!”
說完,他這一路就真的很安靜,沒有跟她說一句話,導致快到機場時,她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麼,清了清嗓子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這樣的沉默竟生出了幾分離別的味道來。
明明那麼盼着他走的!
下了車,看着他把行李拎下來,按照之前的計劃,她是應該一踩油門就走的,可如今卻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進了機場大廳,陪着他把登機手續辦好,直跟到登機口,她才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凝視着她,冷昧微微一笑,冷硬的俊臉上滿是溫柔的味道,“蘇蘇,我等着再見的那天!”
唐蘇的心莫名一顫,嘴脣輕輕蠕動了幾下,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她轉身想走,冷昧突然拉住她,將她往前扯了過去,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他卻只是俯身,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這個吻,輕得如同蜻蜓點水,她還來不及感受到他脣瓣的溫度,他已經離開了,轉身走進了登機口。
她傻站在原地,竟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她舉目望過去,他已經順利通過安檢,朝裡面去了,漸漸的連背影都消失不見了,她呆呆伸手,撫了撫額頭,那裡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從空曠的機場出來,到處都是陌生人,金髮碧眼又或者皮膚黝黑,偶爾有些同種族的人又陌生得很,進來的時候,哪怕跟在冷昧身邊,兩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感覺到這麼的形單影隻。
這種感覺很不好,她只好快步逃開,坐上了自己的車,她扭頭一看,副駕駛座上適才還坐着對她笑的男人,此刻已經上了飛機,飛向了離她千萬裡的國度。
明明那麼想要他離開的!
她深深嘆息了一聲,甩了甩頭將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離愁甩開,正準備開車,手機響了。
上面跳動的號碼,讓她惆悵的心驀然一暖,她趕緊接了起來,冷昧柔聲的笑語傳了過來,“蘇蘇,我要登機了,到了我會給你電話,你回去的時候,開車慢點!”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拿電話的手捏得有些緊。
冷昧沒有多說就掛了電話,聽着手機裡嘟嘟的盲音,唐蘇愣了很久,那個來美國刻意糾纏她的男人走了嗎?原來,她也沒有那麼排斥他呀!
冷昧坐在窗前,看着機艙外的白雲朵朵,他小聲喃道:“蘇蘇,若不是逼着你送我,你怎麼會知道親眼看着一個人離開時心裡的難受呢?你會如我所猜的那樣,惆悵不捨嗎?”
他苦澀一笑,惆悵不捨的,只是她嗎?這裡坐着的自己明明更加的不捨!
週末無聊,唐蘇正開着車不知道去哪的時候,夏納的電話闖了進來,她語氣有點急,“唐蘇,你能過來我家一下嗎?”
“怎麼了?”她愣。
“我家安琪兒發高燒了,我一個人應付不過來,今天阿姨又請假回家了,我實在不知道找誰幫忙,就想到了你,你能來一下嗎?”
夏納的語氣很着急,唐蘇趕忙道:“你彆着急,把地址告訴我,我馬上開車過去!”
接收到了地址,唐蘇把車開得很快,夏納住的地方不是想象中的高級別墅,只是一棟複式小樓,外面看着很簡約,裡面裝修得很精緻,她來不及欣賞,只快速跑進了她說的房間。
“夏納,怎麼樣了?”
看着唐蘇跑得氣喘吁吁的,夏納有些抱歉,“對不起啊,讓你跑一趟,孩子燒得厲害,恐怕還要麻煩你帶我們去醫院!”
“沒事,你能想到我,我很開心,給孩子拿件衣服吧,我們這就走!”唐蘇幫忙收拾着牀頭櫃上的水杯等東西,夏納則快速拿了一件衣服,抱起孩子就走。
看她熟練的動作和迅速的步伐,想必孩子感冒發燒這樣的事並不小,她一個人帶着孩子,像這樣的情況應該遇到過很多次吧?可真是苦了她了!身邊雖然有阿姨,但再好的阿姨畢竟也不夠貼心,阿姨一旦請假,一時間連個幫手的人也沒有。
夏納抱着孩子坐在後車座,她一刻都不敢放鬆,時刻看着孩子的情況,她抱歉道:“我一個人開不了車,不敢把孩子就放在座位上,所以麻煩你過來一趟,倒把你嚇了一跳!”
“沒事,今天週末我也沒事,你安心照顧孩子,兒童醫院我找得到!”唐蘇緊繃着神經,小心開着車,儘量把車速開到最快。
“你慢點,彆着急,孩子感冒發燒時常的事,溫度是有點高,但她還沒有到說胡話驚厥的地步,也就沒那麼着急,上次啊,那才真是把我嚇壞了,我家安琪兒,最會折騰她媽我了!”夏納撫摸着孩子的臉,喃喃自語道。
那低柔的語氣,與她一貫或高傲或嬌媚的語氣都全然不同,是一種蘊含了母愛的溫柔,輕輕的如一片羽毛掃過心口,那細語低喃的樣子,盡顯了爲人母的女人韻味。
若不是着急,唐蘇真的要爲她感慨一番,這個女人身上的味道足得很,她有着不同的多面性,而每一面又有她特有的韻味和風範,實在耐人尋味。
到了醫院,夏納火急火燎地衝進了急診室,看她着急忙慌的樣子,怎麼可能不着急,孩子估計就是她的一切了吧?她剛剛那麼說,只是爲了寬慰唐蘇而已。
唐蘇也沒有閒着,拿着醫生的單子又是交錢又是拿藥的,安琪兒發燒得厲害,護士給安排了留觀病房,醫生開了輸液,看着液體一點點滴入孩子的體內,夏納緊鎖的眉心始終沒有鬆過。
“你坐一下吧,忙了一上午了!”唐蘇拉了拉她,示意她坐下。
夏納這才緩過神來,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她歉意道:“也耽誤你一上午的功夫了,這都錯過午飯時間了,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再特地好好謝謝你!”
“孩子現在還睡着,待會你怎麼回去呀?”唐蘇關心道。
“現在到了醫院,我就不擔心了,回去的話,我到時候打車就好,我怕耽誤你時間,這樣守着也實在難熬!”夏納一臉的歉意。
“有什麼難熬的,正好跟你做個伴,你在這守着吧,我去買點吃的,我餓壞了,估計你也餓了!”唐蘇不容她拒絕,已經起了身。
“真不用了,我實在不好意思!”
唐蘇看着她,笑道:“我說你怎麼了?是不是一遇上孩子的事,你就婆婆媽媽了?平時多爽快一個人,走啦,我去買吃的啦!”
夏納莞爾一笑,緊繃的神經總算稍微放鬆了點,她點了點頭,“去吧,買點清淡的,順便帶點粥,我怕孩子醒了要吃東西!”
“好!這纔像你!”唐蘇笑着下了樓。
買來的食物,夏納壓根沒吃兩口,看着孩子一直睡着,唐蘇也沒什麼胃口,所幸她買了點水果,兩人吃了點水果,氣氛也就不那麼緊張了,可夏納還是皺着眉毛,一臉的擔憂。
她削了蘋果遞過去,“別擔心了,剛剛護士不是說了嗎?這瓶液體輸完,就會退燒了,現在不也沒之前那麼燒了嗎?”
“沒事,我不擔心!”夏納勉強笑了笑,“小孩子嘛,頭疼腦熱的事經常有,我也不是第一兩年帶她,經得起熬了!”
“辛苦你了!”唐蘇由衷道。
若不是看見夏納今天的樣子,唐蘇可能會一直以爲像夏納這樣灑脫奔放的女人,帶孩子應該也是灑脫奔放簡單而粗糙的,沒想到但凡是爲人母的女人,都不可能在孩子的事情上做到灑脫二字,連夏納都不例外!
夏納一愣,突然就笑了,“孩子又不是你的,你跟我說什麼辛苦呢?我自己的孩子,再辛苦也是我應得的,要說這話的人,應該是孩子爸爸纔對!”
“那……”唐蘇想問,孩子爸爸呢?
“你別問,我也不會說的,在孩子面前記得說,她爸爸去了很遠的國家,在很努力的賺錢給她上學花,再過兩年等她更聽話懂事的時候,孩子就會回來了!”
夏納說着這些話,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她甚至連憂傷都沒有看到過一絲,唐蘇卻莫名地感到了一陣心酸,在這世上,無論是單親媽媽還是單親爸爸,都有着他們不能言說的辛苦與疼痛,只是在孩子面前,他們必須強大而已!
漸漸的,他們也就習慣了用強大僞裝自己,再多的苦楚都默默地吞嚥下去,竭盡全力地想給孩子撐起一片跟其他孩子一樣的天空,可是真的一樣嗎?
唐蘇不知道,她不是單親家庭出身,但若是換位思考一下,她一定不願意爸爸媽媽中的任何一位缺席,因爲任何一位的缺席,都是無法彌補的,哪怕再幸福!
所以,這些孩子已經有了不可彌補的幸福缺失,何不讓他們努力去更幸福一點呢?唐蘇笑了笑,用力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謝謝!”夏納喝了口水,衷心道。
兩人話音剛落,病牀上的孩子低喃了一聲從夢中醒來,夏納連忙湊了過去,孩子率先開口叫的,竟然是爸爸。
她迷迷糊糊之中伸手想去抓什麼東西,嘴裡叫着,“爹地,爹地!”
夏納忙握住她的手,柔聲在她耳邊低聲道:“安琪兒,媽咪在這,媽咪抱着你呢,乖啊!”
“媽咪?”安琪兒滾動了下眼珠子,慢慢睜開了眼睛,她小手抱住了夏納的脖子,輕輕抽泣道:“媽咪,安琪兒難受!”
“嗯,媽咪知道安琪兒難受,但是安琪兒要堅強,只要安琪兒堅強一點,馬上就可以好起來的,是不是?”夏納把她輸液的手拉下來,小心地放在被子上。
安琪兒很漂亮,精緻的小臉蛋大大的眼睛,跟個瓷娃娃般可愛,她簡直就是小版的芭比娃娃,剛剛她閉着眼睛的還不覺得,現在她一睜眼,唐蘇只覺得這孩子漂亮極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眨巴眨巴的晶瑩剔透,眸底竟還透着一點點冰藍色,但轉瞬之間又看得不是很仔細,隱隱約約的更加耐人尋味,還這麼小就已經這麼漂亮了,長大了又該是像她媽媽那樣的魅力尤物!
安琪兒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在病房裡面環顧了一圈,眼神一點點變得失落,最後可憐巴巴地望着夏納,小聲問道:“媽咪,不是說寶寶生病了,爸爸就會回來看寶寶的嗎?爲什麼安琪兒生病了,安琪兒的爸爸不回來呢?”
夏納臉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很顯然對於孩子這樣的問題,她已經應付過無數次了,可每一次她心裡又何嘗不難受呢?
一方面覺得愧對孩子,一方面又會有往事不能回首的傷感吧?畢竟,孩子的爸爸不在他們身邊!
“安琪兒,媽媽不是告訴過你嗎?爸爸很忙的,所以爸爸沒有時間回來,但是爸爸安排了一位阿姨過來看你呀,還給你買了禮物呢!”夏納轉頭看向唐蘇。
安琪兒揉了揉眼睛,也朝唐蘇看了過去,唐蘇忙站起身來,朝安琪兒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嗨咯,安琪兒,我就是你爸爸派過來照顧你的阿姨哦!”
“真的嗎?你真的是我爸爸派過來的嗎?”安琪兒睜着大眼睛緊緊盯着唐蘇,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好像她是什麼新奇的事物一樣。
唐蘇重重點頭,“真的,我還給你帶了禮物,是你爸爸給你買的,不過你生病了,阿姨沒有帶過來,你爸爸說了,要等你出院的時候,再給你!”
“我不要禮物,我想要爸爸!”
安琪兒眨了眨眼睛,有種眼淚汪汪的楚楚可憐,看得唐蘇的心都跟着一軟,她俯身過去,摸了摸她的腦袋,“安琪兒乖,阿姨向你保證,等你爸爸忙完了這一陣子,就會回來看你的,相信阿姨好不好?”
她擡頭去看夏納,夏納已經轉身別過了頭,看她顫動的肩膀,顯然是哭了!
安琪兒抽泣着點頭,小小的可愛模樣透着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堅強,她咬着脣瓣道:“我相信你,媽媽說長得漂亮的阿姨不會說謊的,阿姨你可不要騙我哦!”
“阿姨不會騙你的,來,坐好,把被子蓋上!”唐蘇扯過來被子,給她蓋好。
安琪兒自己擦乾淨眼淚,擡頭去看夏納,她嬌聲道:“媽媽,你別哭了,安琪兒會乖的,阿姨說了,等安琪兒好了,爸爸就會回來看我們了,你別傷心!”
唐蘇明顯看到,夏納身體狠狠一顫,她擦乾淨眼淚回過頭來,緊緊抱住了安琪兒,“好孩子,媽媽不傷心,只要安琪兒陪在媽媽身邊,媽媽就已經很滿足了!”
“嗯,安琪兒知道,安琪兒會永遠陪在媽媽身邊的!”
看着母女倆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樣子,唐蘇早已熱淚盈眶,雖然沒有男人在身邊,有個孩子陪着也是好的,她很羨慕夏納,能夠有一個這麼懂事體貼的小棉襖陪着,但也很心疼她們,心疼她們都在彼此面前強裝着堅強。
她微微轉頭將淚水擦乾,突然之間,一個大膽到叫她心驚的想法萌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