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枚*被扔下去以後,海亮發現狼羣的數量已經損失了過半,地上橫七豎八都是野狼的屍體,燒焦的,沒有燒焦的,奄奄一息的,還有幾隻在掙扎踢騰。
最後還有二十多隻,沒有被火點着的,也嚇得縮在牆角不敢動彈,眼神裡充滿了祈求,充滿了哀憐。
海亮發現差不多了,他扔下了包袱,再次抓起了弓箭,飛身要從山頭上跳下去。
就在這一刻,一雙有力的大手忽然抱住了他的腰,大喝一聲:“海亮!你幹啥?你混蛋!!”
海亮聽得出來,那是自己爹老子趕來了,王慶祥從背後抱住了兒子,不讓他幹傻事兒。
王海亮怒氣衝衝:“爹!你放開我,我要爲工友們報仇!我要爲憨子討回公道,我要殺光它們!!”
海亮的眼睛裡淨是怒火,王慶祥氣的兩眼也一個勁的冒火。
他忽然將巴掌掄圓了,結結實實扇了過來,給了兒子一級響亮的耳光。
“啪!……”
王慶祥長滿老繭的雙手打得海亮的腮幫子生疼,堅硬的手指關節咯得兩眼直冒金星。
王慶祥真的怒了,指着兒子的鼻子一陣臭罵:“你個王八羔子!幹嘛殺光它們,它們犯了什麼錯?只不過是咬死了幾個人。你犯得着將它們滅絕嗎?”
“爹,可是工友們已經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我難受啊!”
王慶祥吁了口氣,苦口婆心開始勸:“兒子,我的好兒子,爹知道你心裡難過。可是那不怪大梁山的狼,要怪只能怪人。
是人,是人類破壞了大梁山的寧靜,是人類搶了他們的食物,破壞了它們生存的環境,還孽殺它們的子女……它們僅僅是爲了填飽肚子。
狼也是有感情的,它們不得不報復,大梁山不能沒有狼,不能沒有狼啊!
狼是大山的魂,狼是大山的神,上天賜予地上的任何一個生命,都有他們生存的空間,也有他們生存的權利,這是逆天,逆天啊!你怎麼連這個道理也不懂?”
海亮說:“爹,我懂,真的懂,可我不能讓那些工友白死,我必須給他們的家人,給他們的亡靈一個交代!今天你殺了我也好,打死我也罷,不殺光它們,我誓不罷休。!”
王海亮根本不聽勸,一晃膀子甩開了父親,抓起一根垂下山崖的樹藤,一隻手拎着那把鐵弓,嗖嗖嗖滑了下去。
半空中,王海亮熟練地抽箭,搭箭,拉弓,扣動扳機,一根根利箭呼嘯而出,準確地射中每一條狼。
一條條縮在暗角顫抖的狼紛紛倒地,它們嗚咽着,踢騰着,顫抖着,最後徹底不再動彈。
王慶祥看得有點傻眼,他不知道兒子什麼時候竟然將一把鐵弓玩的這麼嫺熟。
王海亮沒有創業的時候,常年生活在大山,常年跟野狼,黑熊,土豹子搏鬥,力大無窮,身體靈巧,頭腦聰慧。
那把鐵弓也是經過特意打造的,弓背很長,弓弦也很長,強勁有力的弓背加上堅韌有力的弓弦,可以把每一根利箭的射程提高到極限。
每一次拉弓,他都將鐵弓拉得像滿月那樣圓,利箭飛出,好比一顆顆流星。
射擊的動作絲毫沒有影響到下滑的速度跟靈巧,王海亮落地以後,二十多條狼已經紛紛倒地,地上到處是橫七豎八,谷個子一樣的屍體。
王慶祥沒有讚歎兒子箭法的熟練,反而被海亮氣得渾身哆嗦,幾乎一步撅到在地上。
他大呼一聲完了,從此以後,大梁山將徹底改寫雪狼族的歷史,或許以後一條雪狼也看不到了。
這可是最稀有的狼種,也是最兇猛的狼種,更是最聰明的狼種。
就這麼眼睜睜看着滅絕了。
王海亮手裡的鐵弓準確無誤頂在了雪狼王的腦袋上。
利箭頂在狼王頭顱上的一瞬間,他猶豫了,怯懦了,也顫抖了……
這已經是大梁山最後一條雪狼了,是殺還是留,他拿不定注意。
一旦扳機叩響,將徹底改變大梁山雪狼的歷史,也就是說以後的大梁山再也看不到雪狼了。
這時候的狼王已經不再掙扎,它嚇壞了。
親眼看着自己的同族倒在了血泊裡,親眼看着一個個同伴被炸死,被海亮打死,但是它的眼光裡沒有仇恨,也沒有怨毒,只有無奈和祈求……眼巴巴看着他。
王海亮的手開始顫抖,他的心也在滴血。
他不想這麼殘忍的,可又不得不這麼殘忍。
他就像一個執行官,在宣判一個殺人犯那樣,儘管這個殺人犯有苦衷,有難言之隱,可他畢竟殺了人,畢竟要付出代價。
他必須要做出公正的裁決,還死者一個公道。
他不是鐵石心腸,一雙虎目一眨,兩滴英雄淚奪眶而出。
雪狼王沒有反抗,反而兩腿一軟,衝王海亮跪了下去。
它瞅了瞅海亮手裡的鐵弓,再瞅瞅樹上三個嗷嗷尖叫的狼崽,一雙狼眼裡同樣流下了兩滴豆大的狼淚。
狼王竟然哭了。那意思,你殺我沒問題,但是要放過我的孩子,它們是無辜的。
它的狼眼裡閃出乞憐的目光,眼巴巴看着王海亮。
它的身體縮在牆角里哆哆嗦嗦,完全沒有了大梁山野狼的那種霸氣跟猙獰,好像一隻受了驚嚇的貓。
王海亮手裡的鐵弓在顫抖,手指怎麼也無法扣動扳機。
最後,那把鐵弓終於一點點垂了下去。
可就在這時候,一件意外發生了,海亮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狼王向他博取同情,就是爲了這最後的奮力一擊。
他鐵弓放下的瞬間,狼王立刻開始行動了。
在最短的時間內,它從一條驚嚇的貓,再次變成了一條餓狼。
騰地一下,它的眼睛就紅透了,嘴巴里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嚎叫聲。
“嗷嗚!”它的四蹄忽然騰空,身體跟一條猛然扣過來的布袋差不多,一下子撲向了海亮。
狼王最後的奮力一搏早已醞釀了好久。
人跟狼不一樣,狼性天生就是殘忍,人性天生就是善良。
它利用了王海亮的善良,它至少有八分的把握,在海亮沒有防備的時候,一口咬向他的脖子,一爪掏出他的心臟。
狼王在飛身躍起以前,就瞄準了海亮身體的兩個位置。
它的嘴巴張開,彷彿一張大簸箕,銜的就是海亮的咽喉,它的兩隻利爪,一隻奔向的是海亮右側的肺部,一隻奔向的是海亮左側的心臟。
三個目標,只要有一個成功,眼前的王海亮就必死無疑。
等到王海亮意識到不妙的時候,已經晚了。山頭上的王慶祥也嚇一跳,大吼一聲:“兒子,小心!!”
可雪狼王小看了王海亮的實力。
現在的王海亮三十出頭,正是人生的壯年鼎盛時期,無論是反應的靈敏,頭腦的機智,都是一流。
其實在他靠近狼王的一瞬間,就在防備它的最後一擊。
狼王的動作快,海亮的速度更快,他的身子微微向着旁邊一側,縮梗藏頭,首先躲過了狼王的嘴巴,與此同時,手裡的大鐵弓條件反射,猛地當在了前胸位置。
狼王的嘴巴擦着它的脖子飛了過去。
一隻爪子抓在弓弦上,嘎嘣一聲,弓弦崩裂了,被狼爪子生生扯斷。
是那把鐵弓還有機敏救了他一命,狼王的身體跟他擦肩而過,嗖地一聲跳出去老遠,落在了地上。
王海亮氣得七竅生煙,想不到狼王不但兇殘,而且會這麼狡猾。
他勃然大怒,吼叫一聲:“你找死!”
手裡的鐵弓一扔,嗖地一下,從小腿上拔出了那把亮光閃閃的匕首。
王海亮打算撲過去,一刀結果它的性命。
那知道狼王一擊撲空,四條爪子落在地上,根本沒有停。
它的身影無比矯健,在地上借了一把力,再次騰空而起,嗖地一聲,跳上了對面不遠處的一塊山石。
在山石上只是停留了不足半秒,再次借力騰空而起,魚躍龍門那樣,猛地竄起六七米高,衝上了那座山坡。
三閃兩閃,狼王的影子就消失不見了。
在最後的關頭,狼王爆發自己的潛力,就那麼跳上山樑逃走了。
飛上山樑以後,狼王回頭瞅瞅王海亮,這次眼神裡閃過的是怨毒,是詛咒,也是烈火。
“嗷——!”它衝海亮奮力一吼,那意思,小子,你等着,老子早晚回來找你報仇。
王海亮急的直跺腳,根本就攆不上它了。
王慶祥也從山坡上抓着一根樹藤滑了下來,關心地問道:“海亮,你沒事吧?傷到沒有?”
王海亮搖搖頭說:“沒有,爹,讓它跑了,這白狼……真狡猾。”
王慶祥縷縷鬍子說:“海亮,算了,跑就跑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能趕盡殺絕,必須要爲雪狼族留下一點血脈。否則是要遭天譴的。”
王海亮看着狼王逃走的方向不住嘆氣。
他知道放虎歸山必有後患的道理,雪狼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將來的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王慶祥瞅瞅樹上吊的三隻狼崽,問:“海亮,這三隻狼崽,你打算怎麼做?是殺,還是留?”
海亮咬咬牙,說:“放了它們吧,我沒打算趕盡殺絕,以後是生是死,就看它們的造化了。”
他繩子一扯,三隻狼崽子從樹上掉了下來。
三個小傢伙吱吱尖叫着,身體也哆嗦着。
海亮把三隻狼崽交給父親,然後抓着鐵弓走了。身影翻過了對面的斷口。
王慶祥也抱起三隻狼崽,翻過了對面的斷口。
來到斷口處,海亮已經走遠了,消失在了夜幕裡。
王慶祥將三隻狼崽放在了地上,說:“你們三個走吧,以後在山上好好的,不要濫殺無辜,能不能躲得過天災人禍,全看你們的運氣了,走吧,走吧……“
王慶祥同樣是善良的,他的心裡酸酸的。
兒子魯莽,一晚之間殺了大梁山上百條雪狼,將所有的雪狼斬盡殺絕了。
普天下,恐怕只有海亮有這樣的魄力跟手段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狼太多,必須要殺掉一部分,要不然村民就要遭殃。
山上有黃狼羣的存在,就已經足夠了。
雪狼的出現是弊多利少,也死不足惜。
三隻小狼不忍離開,抱着王慶祥的腿吱吱尖叫。
它們剛剛斷奶,還沒有學會撲咬的絕技,也沒有生存的本能。
就這樣放逐大自然,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王慶祥忽然產生了養狼的念頭,不如將它們三個餵養一段時間,然後再放回大山。
但是這個念頭只是閃念了一下,立刻就打消了。
狼是養不活的,就算養活了,長大,放回大自然,它們也不能生存。因爲他們的身上沾染了人性,狼羣也不會接受它們了。
最後,王慶祥咬咬牙,將三隻狼崽子踢開,狠狠心走了。將它們丟在了密林深處。
三天以後,王慶祥的心裡放不下,擔心三隻狼崽的安全,於是又跑到了野狼谷的入口。
可他卻發現那三隻狼崽不見了,是死是活,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