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實在看守所整整哭了半個月,整個人頹廢了不少。
短短半年的時間,什麼都沒有了,兒子的牛牛被割,媳婦的慘死,自己又被判十年,整個家徹底被毀掉,他萬念俱灰了。
半個月以後,他還是一蹶不振,有天,忽然從牀的下鋪爬了起來,對張大毛說:“大毛哥,不如……咱們逃吧。”
張大毛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咱們……越獄?”
李老實說:“是,我要逃走。”
張大毛嚇個半死,眼睛一瞪怒道:“你活夠了?!爲什麼要越獄,咱們在這兒不是挺好的嗎?不愁吃不愁喝,只要堅持十年就可以回家了。
如果改造得好,海亮再爲咱們搭把手,說不定會提前釋放,以後大把的好日子等着我們呢。”
李老實冷冷一笑:“有好日子的是你張大毛,不是我……你的家裡有媳婦,有兒子,王海亮每年給你那麼多分紅,我有什麼?
老子已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了,我要出去報仇!我要再生個兒子!
大毛,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不能絕後啊?十年,十年以後出去,咱們都成老頭子了。
到那時候,我的體力不行,就不能生兒子了,兒子生出來也沒有能力養大。
我要再生個兒子,跟李家留個後,只要再有個兒子,老子就是被槍斃也認了。”
張大毛小聲說:“你瘋了?逃獄的罪名可是很大的,當場就會被槍斃,即便逃出去,也會一輩子東躲西藏,顛沛流離,那種流浪的日子,我受不了。”
李老實說:“我就問你一句,如果一天有機會逃走,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張大毛說:“堅決不!我不會走的!”
李老實怒了,說道:“好!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倆井水不犯河水!”
李老實不再說話,回到的自己的牀上。
他鐵了心要出去,要逃獄。
媳婦死了,兒子成了太監,整個家被毀掉,他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他要逃出去,找到害死自己媳婦的兇手,殺掉報仇。而且一定要找個女人,再弄個兒子出來。
要不然對不起祖宗,對不起死去的爹孃。
李老實一輩子老實,人也是個犟筋,千百年的封建思想在他的心裡根深蒂固。生兒育女傳種接代的思想也在他的心裡根深蒂固。
人活一輩子爲個啥?還不是圖個人丁興旺,家業發達?
沒有了後代根苗,那是白來世上走一遭,動物爲了自己的後代,都會一生忙碌,至死不渝,更何況是人了。
所以他決定,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逃走,哪怕第一天弄出個孩子,第二天被抓住槍斃,那也認了。
接下來的時間,李老實等啊等,等啊等,一直在尋找機會。
三個月以後,機會終於來了。
很快,大梁山進入了冬天。
冬季的大梁山一片蒼茫,白雪皚皚,萬里雪飄,一場大雪將整個大山再一次染成了粉白。
遠處的山峰不見了,大樹不見了,全都成爲了粉妝素裹的世界,大雪壓在樹梢上,樹梢被墜上了一層層冰坨子。
野地裡跟山坡上的雜草枯藤,也全部被掩埋在地下,踩上去咯吱咯吱響,大雪的厚度深可盈尺。
大梁山這一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條小溪將三十里以外飲馬河的水引了過來,大梁山的莊家得到了灌溉。春秋兩季的糧食得到了大豐收。
村子四周方圓幾十裡之內的山坡,都被村民分掉了,改造成爲了梯田,足足七八千畝。
海亮春天購買的那批樹苗,也被二丫暗暗派人運進了大梁山,整整四十萬棵。拉了二十多輛卡車。
樹苗運到山口,運輸隊的人一撲而上,整整拉了半個月,纔將所有的樹苗拉進大山。
就這樣,大梁山四周的荒山全都栽種了果樹,遠遠望去,一眼看不到邊。到處是梯田。
桃三杏四梨子五年,棗樹當年就見錢,三五年以後,大路一旦修通,這些果樹也是果實累累,立刻被運進城裡換成錢。
不但如此,這近萬畝果林,以後成爲了海亮開辦飲料廠的根基,他早已爲自己的前途做了圓滿的計劃。
就在第一場大雪將大梁山再次覆蓋,果樹全部栽種上以後,大梁山的山道依然在修,不遠處是轟隆隆的爆破聲,民工照樣人歡馬叫。
Z市的第一看守所卻出事了,李老實跟張大毛越獄逃跑了。
李老實跟張大毛的越獄根本就是個偶然,沒有一點防備,是上天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他們被囚禁在看守所,幹活的地方卻是大梁山的農場。
大梁山有個農場,非常大,足足幾十公里的面積。
上級對大梁山在進行有計劃地砍伐,那些成品的大樹,一旦成爲棟樑,就必須要伐掉,進入木器廠,傢俱廠,或者造紙廠。
被砍伐以後的空隙,重新栽種新的樹苗,這樣的話,大梁山就會生生不息,繼續繁衍。
而砍伐大樹的任務,一直是勞改所犯人的職責,Z市第一農場也在其內。
張大毛跟李老實也成爲了伐木的工人。
只不過他們是犯人,在獄警的看守下勞作,吃的是牢飯,每天分發半包煙,至於工資,更是少的可憐。
每天早上,警車都會把他們從看守所拉出來,穿過幾十里的山路,進去農場勞作。
每天晚上,還是那輛警車,把他們從勞改農場拉出來,拉回看守所休息。
張大毛跟李老實嚐到了真實的苦難,菜裡沒有一滴油,手裡捧着窩窩頭,監獄的生活是多麼勤苦啊,一步一個窩心頭。
不但李老實受不了,張大毛也受不了。
這一天,他們還是照例到農場去幹活,晚上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很晚了。
十多個人一起上了警車。
警車是經過改裝的,四周都是鐵欄杆,手臂粗細,非常堅固,不要說人,老虎都逃不出來。
上去警車,警車的鐵門咣噹一聲被鎖上了,開動以後行駛在山道上。
勞改農場在大山裡,距離Z市好幾十裡,距離疙瘩坡也有幾百裡。
這裡的山道同樣不好走,非常顛簸,再加上下了幾天幾夜的雪,整個道路都看不清了,非常膩滑。
開車的司機是個新人,年輕小夥子,這小夥子喜歡喝點小酒。
天太冷了,喝點酒可以暖身子。
他有點暈乎,所以汽車開得不怎麼好。
當汽車開到一個叫老樹溝的地方,方向盤忽然失靈了,一個沒留神,失去了控制,整個汽車一下子滑進了山崖下。
這是一段盤山路,道路很狹窄,左邊是高鼓的山坡,右邊就是老樹溝。
老樹溝非常深,足足幾百米的落差。汽車一旦落下去,絕無上來的可能。
當時,跟着張大毛和李老實上車的一共十二個犯人,還有兩個持槍的獄警。
汽車失去控制,向下一衝,車裡的人全都嚇一跳。
汽車包括車裡的人,一起翻滾起來,
張大毛跟李老實坐在中間,其他的人在他們的兩側,整個汽車好比一塊翻下山崖的磐石,嘰裡咕嚕衝進了老樹溝。
張大毛跟李老實都是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大家一起喝叫起來,彷彿世界末日降臨。
他們的身體撞在車上,汽車咣咣作響,車身砸在石頭上,同樣咣咣作響。
不知道向下翻滾了多久,終於停止了,這時候,車裡的人已經昏過去一多半了。
其中兩個重傷,當場就死亡了。兩個獄警也暈死了過去。
張大毛跟李老實爬起來的時候,發現汽車的鐵欄杆撞開了,露出好大一個窟窿,鑽出去一個人不是問題。
他們兩個受傷也不輕,張大毛的膝蓋上被刮出一條口子,疼痛難忍。
李老實也頭破血流,好在其他的人把他們兩個擠在中間,他們全都暈了,只有李老實跟張大毛還清醒。
給他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跑,趕緊跑。
因爲李老實聞到一股汽油味,他知道汽車的油箱撞裂了,跑得慢的話就被燒死了。
李老實強打精神,一點點從漏洞的地方爬了出去。
張大毛的腿腳受了傷,根本出不去,於是大喝一聲:“老實兄弟,救我!”
李老實本來想自己走,但是張大毛的叫聲迫使他停住了腳步。
兩個人雖然有仇,也是因爲械鬥被判入獄的,可畢竟他們從前是很要好的鄰居。
再加上這段時間張大毛對他非常照顧,李老實動了惻隱之心。
於是李老實一撲而上,生生將張大毛從汽車裡拉了出來,一口氣拖出去老遠。
兩個人吁了口氣,張大毛回頭看了看那輛毀壞的警車,早已摔得不成樣子了。
前面的司機已經死了,破碎的汽車擋風玻璃刺進了他的胸口,也刺進了副駕駛的脖頸。
整個駕駛室紅呼呼的都是血,獄警的身體撲在哪裡,氣絕身亡。
後面的車廂裡,絕大多數的人都暈死了過去,其他的也是重傷,根本沒有力氣爬出來。
張大毛喝叫一聲:“救人,快救人!”
他強撐着爬起來,嚎叫着撲向了汽車,打算將裡面的人拉出來。
他首先拉起了一個胖子的手,可那胖子的身體被裡面的東西卡主了,無論張大毛怎麼用力,也拉不出來。
這時候,一團火苗正在向着汽車蔓延,眼看着要點燃油箱。
李老實大叫一聲:“小心!大毛,咱們救不活他們了,快走!”
李老實眼疾手快,猛地拉起張大毛,再次將他拖出去老遠。
剛剛衝出去二十來米,後面傳來轟隆隆一聲巨響,整個汽車包括車廂,立刻被掀飛了,冒起一團沖天的烈焰。
巨大的火光熊熊而起,汽車被烈焰包圍了。
張大毛聽到了車裡人臨死前的慘叫聲,也聽到了他們的呼救聲。
但是他根本無能爲力,只能看着大火將他們一點點吞噬。
張大毛跟李老實都嚇壞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們傻了眼。
張大毛感激李老實的仗義,如果不是李老實,他同樣會葬身火海。
足足過了兩分鐘,汽車裡再也沒有呼救聲傳來,張大毛才問:“老實兄弟,咋辦?”
李老實笑了,笑聲很淫邪:“咋辦?涼拌!上天給了我們這個機會,讓我們逃走,不走就是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