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祥是長輩,是大梁山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的善良,敦厚,勤勞跟熱心是人盡皆知的,上千口子人都在傳揚着他的好名。
他又是王海亮的父親,王海亮受人尊重,王慶祥也受人尊重。
但凡村子裡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大家都喜歡找慶祥來解決,他儘量將一碗水端平。
他是個敦厚的長者,也是大梁山公認的實在人,老族長。
他的話很少有人反駁,而且不怒而威,讓你沒有反駁的理由跟勇氣。
張二狗也敬重他,所以無論王慶祥怎麼罵他,他也不敢還口。
二狗只是低着腦袋,聽着王慶祥的訓斥,不住點頭:“慶祥伯,我錯了,我不是人,我是牲口,我對不起大傢伙,你就把我當個屁,放了我吧……。”
王慶祥哭笑不得了,對於這種朽木不可雕的人才,他真的沒有辦法。
張二狗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殺人放火他幹不出來,偷雞摸狗,踹孀婦門,刨絕戶墳,生兒子沒後門的事,他是當仁不讓。
今天的二狗再次倒黴了,備受糟踐,腦袋被雞啄腫了,還竄了一臉雞屎。
身上的衣服被小花咬的一件不剩,千條萬縷,屁股上也淨是狗爪子跟狗牙的痕跡。
他的手腕上被咬了四個深深的牙洞,胸口也被老白貓抓了一下。全身沒有一塊好地方。
不單單是王慶祥,旁邊的海亮娘跟玉珠也不禁啞然失笑。
張二狗是可愛的,也是可敬的。
這些年,二狗諸事不順,每一次幹壞事,下場都不怎麼好。
不是被王海亮打得骨斷筋折,頭破血流,就是被獵狗黑虎追的滿街亂跑,找不到南北。
在城市裡,他也曾經被高老闆打了個半死。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換上別的人,早就被折騰瘋了。
但是張二狗卻鍥而不捨,屢敗屢戰,他嚮往幸福、嚮往美好的志向一直沒有改變過。
他一直在超越自己。
就像後來電視劇裡的灰太狼那樣,雖然一隻羊也沒有抓到,腦袋被鍋蓋拍過上百次,身體被電過幾十次,但是吃羊肉的信心從沒有改變過。
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也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利,張二狗也一樣。
他的手段跟經歷都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這樣的人豈不是又可愛又可恨?
王慶祥沒有難爲他,心裡還有點過意不去。
二狗的傷勢非常重,王慶祥將他拉了起來,拽進了屋子裡,先是拿出幾件海亮的衣裳給他換上,然後幫他療傷。
被獵狗抓傷的皮肉,王慶祥幫他縫補了一下,跟納鞋底子一樣。
被獵狗咬傷的牙洞,也給他上了最好的金瘡藥。
最後,爲了防止他感染狂犬症,王慶祥還給他打了一針。
一針下去,張二狗又是一聲慘叫。
等到所有的事情做完,外面的天光也大亮了,張二狗這才一瘸一拐走出了王海亮家的門。
走出門以後,他發現海亮的家門口圍了一大片人,都是疙瘩坡的羣衆。
其實這些羣衆半夜就醒了,是被張二狗的嚎叫聲給吵醒的。
張二狗殺豬宰羊那樣喊叫,驚得村民呼呼啦啦起來一片。
大家還以爲村子裡進了賊,紛紛拿起武器衝了出來。
這時候,他們才知道,是張二狗半夜潛伏進了海亮的家,準備偷狗。
村子裡二十多條家狗失蹤的謎團也被解開了,原來是張二狗乾的。
張二狗走出海亮家以後,不敢擡頭看人,滿大街都是村民的嘲笑聲跟幸災樂禍聲。
甚至有人拍手叫好:“打得好!這樣的人就該好好教訓一下!偷狗賊!!”
張二狗非常窘迫,他的本意是打算利用打狗隊建立自己的威信,提高自己的威望,可想不到會弄巧成拙,成爲了村民的笑柄。
而且村民越來越不待見他。
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我張二狗可是正面人物啊,我是爲你們好,我想爲村子裡乾點好事啊?
一羣愚昧的村民,簡直不可理喻,怪不得一輩子窩在大山裡出不去,不露腚的褲子都穿不起,活該!
張二狗的心裡升起了一股憤恨,對村民發出了怨毒的詛咒!
回到家以後,他一腦袋紮在土炕上,又是一晚沒睡。
他的娘大栓嬸瞎了,家裡連個做飯也沒有,冷鍋冷竈,喝口涼水也沒人給端。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了小燕,當初小燕在的時候,家裡多好啊,熱熱鬧鬧,歡聲笑語。
白天女人幫他做飯,晚上幫他暖被窩,小日子真是甜如蜜。
都怪自己不懂得珍惜,把小燕趕走了,趕進了村子裡的土窯。
女人爲了報復大梁山的人,跟村子裡很多男人上炕,引發了大暗病。
小燕是二狗的摯愛,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小燕嫁給建國,他企圖把女人搶過來,哪知道事情根本沒有按照他的思路去發展,小燕不但沒有回心轉意,反而直接捲鋪蓋離開了大梁山。
女人一走就是半年,不知道哪兒去了?
其次是四妮,四妮也不知道最近怎麼樣了?肚子裡的孩子也該降生了吧?到底是男是女?
希望四妮跟小武生幸福生活,也希望他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唯一根苗。
張二*不起來,渾身傷痛,望着窗戶口的位置發呆。
黑窩窩不如白麪饃,老粗布不如絲綢羅,一個人不如倆人過,打光棍不如有老婆。
戲詞裡唱的不錯,男人就應該有個女人在身邊,女人也該有個男人在身邊。
過日子就這樣,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不知不覺,二狗的眼睛溼了,兩滴淚珠滴在了被窩上,他的心裡好糾結。
小燕,四妮,你們回來吧,我二狗保證,會好好對你們,再也不胡來了。
二狗餓的不行,他的老孃大栓嬸還在西屋裡織布,織布機光噹噹光噹噹,一個勁亂響。
大栓嬸的眼睛瞎了,看東西模模糊糊,但是這不影響她織布。
別人織布是靠眼神,她織布憑藉的是感覺。
多年的織布經驗,已經讓她熟悉織布機的每一步操作方式,經線跟緯線用手一摸,他就知道斷沒斷。
她也沒有織那種花哨的花布,一般織得是白粗布,白粗布容易上色,工藝簡單,對於一個瞎子來說,操作是非常簡單的。
最近的大栓嬸也對兒子不感冒。她覺得自己生了個逆子。
刨祖墳這種事兒都幹得出來,可見張二狗從頭頂壞到了腳心。
小時候,她還可以管着他,不聽話用笤帚疙瘩教訓二狗,可現在的二狗大了,她打不過兒子了,也追不上他。
大栓嬸現在唯一的思念就是自己的男人張大栓。他希望張大栓在監獄裡好好改造,早一天放出來。
那樣的話,她就有了依靠,沒有男人的日子真的不好過。
她想張大栓想得撕心裂肺,痛斷肝腸。
她爹,你早點回來吧,再不回來,這個家就散掉了。俺都想死你了。
張二狗餓的不行,他想到廚房去做飯,但是剛剛走出門,腿一酸,撲通撅到在了地上。
腿上的腫痛很厲害,手臂也腫的跟水桶那樣。
狗牙是有毒的,儘管王慶祥幫他打了針,可毒素一時半會下不去。
張二狗一下子跌在了水缸旁邊,老半天沒有爬起來。
掙扎了很久,他才爬起來,進了廚房,燒了水,下了米。
張二狗在家裡整整躺了十天的時間,天氣也漸漸暖和起來,他的傷一點點好了。
傷口上的結痂也完全脫落,這個時候,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三把火。
第一把火是刨墳,根本沒燒起來,全村的村民都反對他。自己的孃老子也不例外。
二狗知道,如果不趕緊住手,自己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村民砸得。
第二把火是打狗,這項任務只是進行了不足五分之一,就徹底破產了。
現在,全村的人都知道,丟失的那二十條狗是二狗乾的,已經有人往他家裡投磚頭了。
王慶祥說的沒錯,大梁山不能沒有狗,沒有狗的大梁山,會遭遇野狼羣的圍攻。
既然刨墳不可以,打狗也不行,那老子的第三把火一定可以燒起來。
那就是上山剿滅狼羣。
老子打狼,你們總該支持吧?總該歡迎吧?
張二狗傷好以後,立刻升起了滅狼的打算。
很快,他又把那二十來個無賴召集在一起,讓他們跟着自己一塊上山打狼。
那二十個無賴一聽,全都嚇得傻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腦袋紛紛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張二狗怒道:“怎麼,怕了?瞧你們這點出息,踹孀婦門的時候,你們的膽子不是挺大的嗎?一聽說打狼,怎麼就慫了?”
其中一個人說:“二狗哥,不是我們不敢跟你上山去,大梁山的狼不好對付啊?
那些狼非常聰明,也厲害無比,咱們把村子裡的狗得罪光了,那些狗也不樂意幫我們。
沒有大梁山的狗羣跟着上山,野狼會把我們吃掉的。”
“放屁!!”張二狗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怒道:“不行!我每天給你們十塊錢,不是讓你們吃乾飯的,這次,無論如何你們也要跟我上山,誰膽敢當逃兵,老子就對付誰,一分錢工資也別想拿到!!”
“二狗哥,工資我們不要了行不行?我們可不想把命搭上。”
“不行!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咱們帶上所有的武器,衝上大山,專門掏狼窩,誰打死野狼,狼皮就歸誰。我張二狗給他加一倍工資。狼羣厲害,我們手裡的武器也不是吃素的。”
張二狗這麼一說,這些無賴終於精神振奮起來。
要知道,野狼皮是很值錢的,目前,一張野狼皮的價格,已經飆升到了上千塊。
一隻狼皮賣來的錢,足以頂的上半年的工資。那可是不菲的收入。
俗話說富貴險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媳婦……抓不住六芒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於是大家就這麼決定了,上山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