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藏獒還沒有拉開架勢,沒有進入戰鬥狀態,牛頭梗已經一撲而上,咬住了它的脖子。
果不其然,這東西咬上敵人以後,絕不鬆口,腦袋一搖,將那條藏獒給掄了起來,足足拖出去三十多米遠。
直到藏獒徹底斷氣,鮮血呼呼啦啦被拖一地,牛頭梗還是不撒口。
第二口撲過來的時候,咬的是藏獒的肚子,只一下,長長的獠牙就撕開了它的肚子,將藏獒肚子裡的腸子肚子拖出去老遠。大口大口吞嚥起來。
整個戰鬥,也就是幾秒鐘的事情,那條訓練有素,兇猛的藏獒,一個回合都沒有走過去,就成爲了鬥牛梗牙齒下的亡魂。
大癩子不動聲色,宋子健嚇得張大嘴巴,老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身體顫抖起來,雙手也顫抖起來,腦袋上虛汗如注。
“哈哈,王海亮,你還不死?你的那條獒狗還不死?老子這次一定會成功,絕不會失敗,癩子,好樣的,叔謝謝你,謝謝你啊!”
宋子健扶着輪椅,竟然撲通衝大癩子跪了下去,老淚縱橫。
他期盼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來,一直在尋訪天下名狗,也在尋訪絕頂的訓獒師。
今天終於成功了,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厲害的狗。
王海亮老了,他家的那條狗黑虎也老了。
宋子健甚至擔心王海亮會老死,或者那條霸王獒黑虎也老死。
他不想他們死在自己前頭,一心想着用自己訓練出來的狗,將這一對主僕打敗。一雪前恥。
大癩子趕緊上去攙扶他:“叔,你這是咋了?叔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應該我跟你下跪。”
宋子健說:“這個機會我等了二十年,癩子,是你幫着我報仇了。放心,我絕不會食言,只要王海亮被這條狗咬傷,只要可以殺死黑虎,我立刻收你做我的乾兒子,否則天打五雷轟!”
賭咒不靈,放屁不疼。大癩子不傻,知道宋子健不是好人,自己也不是好人。
老宋在騙他,同樣,他也騙了老宋。
宋子健跟大癩子的這樁生意剛剛開始,就把自己拖進了萬劫不復的劫難。
他錯就錯在,把這條兇猛的牛頭梗交給大癩子馴服。錯就錯在幫着大癩子從王慶祥那兒偷來了訓獒秘籍。
大癩子本來就壞,有了這條狗,更是壞的如虎添翼。現在,他想控制他,恐怕也要費上一番力氣。
他不敢隨便動大癩子了,因爲這條牛頭梗不會讓任何人碰自己的主人。
大癩子心中有數,宋子健裝腔作勢,他也陪着宋子健裝腔作勢。
宋子健說:“癩子,你準備一下,咱們一起殺回大梁山,我要跟王海亮決鬥,讓我的狗打敗他的狗,咬殘他,讓他同樣殘廢二十年。”
大癩子說:“好,叔,我聽你的,你說啥時候走,咱就啥時候走,但是我有個條件。”
“啥條件?”
“別讓村子裡的人看到我,我可是逃犯啊。”
宋子健點點頭:“沒問題,我可以辦到,你放心,我會找個僻靜的地方,跟他決鬥,不會有別人在場。
王海亮不用怕,等他看到你的時候,已經是殘廢了。”
大癩子說:“行,那咱們後天就出發,這一次只能贏,不會輸。”
大癩子真的要跟着宋子健返回大梁山了。這個時候,他離開大梁山已經快一年了。
他跟劉媒婆同住也已經快一年。
一年來,兩個人的關係非常好,大癩子沒有因爲劉媒婆的年紀大而嫌棄她。也沒有嫌她人老色衰。
大癩子爹孃死的早,缺少母愛,她把劉媒婆當成了媳婦,也當成了老孃。
劉媒婆也把他當成了丈夫,當成了兒子,甚至當成了父親。
兩個人相濡以沫,劉媒婆不開心的時候,癩子逗她開心。
劉媒婆想家的時候,癩子安慰她,鼓勵她。
女人感染風寒生病了,他就衣不解帶照顧她,幫她熬藥,喂她吃飯。這種忘年戀沒有碰觸到大梁山人道德的底線。但是卻被世俗所不容。
他們沒有得罪任何人,沒有涉及到任何人的利益。就被山裡人唾棄了,拋棄了,甚至被趕了出來。
大癩子不服氣,因爲生氣,所以就恨大梁山所有的人。
他誰都恨,也包括王海亮。
這次回家,他要給王海亮一點顏色看看,證明自己不是廢品。
你們可以辦到的,我大癩子同樣可以辦到,你們擁有的幸福,我同樣有權利擁有。
晚上,吃過飯,大癩子出溜進了棉被,劉媒婆也出溜進了棉被。
女人摸着男人肥胖的胸肌,說道:“癩子,咱真的要回家?”
大癩子說:“是。”
女人說:“咱可是逃犯啊,回到家被人抓了咋辦?王海亮可不是一般人,哪有那麼容易被人擊敗?
孫瞎子幫他算過卦,只要踏進大梁山這片土地,任何人也不是王海亮的對手。
癩子,俺累了,也乏了,不想折騰了,就想好好跟你過日子,咱別跟海亮爲敵行不行?”
大癩子也摸着女人的肩膀,手從女人柔滑的皮膚上劃過:“劉嬸,我不想默默無聞,是男人都有自己的夢想,我要出人頭地,我要成爲人上之人。
王海亮是我人生的目標,只要擊敗他,咱們就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放心,我不會輸的,我有信心。”
女人說:“擊敗了王海亮又怎麼樣?你就能出人頭地了?王海亮的聲譽可是幾十年積攢下來的,山裡人都跟他一條心。你讓狗把他咬傷,全村的人會撕爛你。”
大癩子說:“富貴險中求,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明天你不用去,在家等我的好消息。你做好飯,打扮的漂漂亮亮。我一定會凱旋而歸。”
劉媒婆說:“癩子,俺知道勸不住你,俺是你的女人,你對,俺就跟你一起對。你錯,俺就跟你一起錯,俺啥都聽你的……就是死,俺也跟你死在一起,明天你回不來,俺就回村,跟你死在一塊兒……。”
劉媒婆抱着大癩子哭了,聲淚俱下。
他們已經分不開了,命運跟身體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他中有她,她中也有他。
對錯不再是關鍵,活下去纔是硬道理,沒有什麼比活着更加重要的事情。
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
這一晚,劉媒婆彷彿知道大癩子一走就不會回來,宋子健也不會回來。
他們這是去跟王海亮拼命。
她要把應該做的,全都幫着男人做了。她抱着大癩子的身體,親着男人的嘴脣,摸着他的賴利頭,撕扯他的胸肌,一遍又一遍地咬。
男人也將女人抱在懷裡,拼命地顫抖。
天不亮劉媒婆就起來了,開始收拾東西,錢包,換洗的衣服,全都幫男人放在了包裡。
她還洗了臉,梳了頭,換上了新衣服。把女人最好的印象印刻在他的腦海裡。
吃過早飯,宋子健過來了,上了汽車,那臺輪椅也被手下人搬上了汽車,招呼大癩子上車。
大癩子對劉媒婆戀戀不捨,劉媒婆也對大癩子盛情難卻。兩個人抱了又抱,親了又親。看的宋子健差點掉兩眼淚。
最後,男人終於上車了,女人追着汽車的影子,一口氣將男人送出去老遠,直到看不見。
宋子健甚至發現大癩子臉上的淚還沒有幹。
他問:“癩子,你跟劉媒婆相差多少歲?”
大癩子說:“整整二十歲,劉嬸43了,我23了。”
“那你爲啥會看上她,她都這麼老了,你們倆的感情還這麼好,她爲了你的前途甚至可以獻身?”
大癩子悽苦一笑:“宋叔叔,我跟她事兒,你不懂。人跟人的經歷不一樣。容貌不是判斷一個女人好壞的標準。心裡對我好纔是最關鍵的。”
宋子健的確不懂,還有點費解。
劉媒婆不醜,可女人畢竟年過四十,容光也就那麼幾年。
十年以後,劉媒婆臉上出現皺紋,人老珠黃,他覺得大癩子還會跟她好。
大癩子這人很壞很壞,有時候壞的讓人無語,砸爛他的心都有。
只有那份對感情的執着,讓宋子健佩服不已。
大梁山人就是大梁山人,跟山外的人不一樣。
宋子健也覺得這一去凶多吉少。王海亮不會要他的命,可那條霸王獒黑虎不這麼看。
任何敢於侵犯主人的來犯之敵,全都死在了黑虎的利爪跟牙齒下。
萬一自己的牛頭梗戰敗,黑虎下一個撲咬的對象就是他。極有可能會死在黑虎的嘴巴里。
但是宋子健並不害怕,他早就活夠了,也早就生不如死。
他做了二十年的殘廢,身邊沒女人,也沒子女。唯一的目標就是復仇。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跟王海亮之間,只能活一個。
汽車的速度很快,終於靠近了大梁山。
但是宋子健沒有進村,而是把車停在了距離鷹嘴澗不遠的空地上。
他把這裡選擇成爲戰場,是有目的的。
因爲當初,他就是從不遠處的山坡上掉下去的。也是在哪兒變成殘廢的。
哪兒有一片空地,非常寬敞,是個好戰場。
他下了車,繼續坐在輪椅上,再次瞅瞅大梁山。
大梁山真的變了,跟二十年前完全是兩個樣子。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果林,還有莊稼地。山上的果子成熟了,紅彤彤一片。
不遠處是村裡的工廠,工廠的兩個大煙囪咕嘟咕嘟冒着煙。再旁邊是磚窯廠,羊場跟豬場。
過去豬場,再走七八里,就是鐵礦廠,鐵礦廠的東邊,是煤場。
煤場的煤被挖出來,形成一座大大的煤山,高聳入雲。
不遠處的村子隱約可見,處處是小洋樓,還有家屬樓。
街道是那樣的平整,乾淨,人身上的衣服非常整潔。
二十年前,宋子健來到大梁山的時候,這兒還是一片焦土。到處長滿了茅草。
村子裡是低矮的茅草房,處處是一片昏黃。
那片昏黃,至今還印刻在他的腦海裡,土打牆的房子是昏黃的,人身上的衣服是昏黃的,不遠處的山石也是昏黃的。
還有草地,更是昏黃的。整個大山被籠罩在昏黃的世界裡,統一的顏色。
現在二十年過去,大梁山竟然變得五顏六色,筆直的山道又加寬了一倍,從大山裡橫穿而過。
山上的小路也全都成爲了泊油路,泊油路的兩側山花爛漫。
小路上有很多涼亭,長椅,上山的小路也修成了一條條臺階路,臺階的旁邊是護欄。
大梁山再也不是從前的樣子了,變得富饒,美麗,繁華,人丁興旺。
這都是王海亮的功勞,當然,也有他宋子健的功勞。
如果不是當初他跟着李秘書爲大梁山批了貸款,就不可能有大梁山的今天。
那些貸款,王海亮早就還清了,這還不算,五個村子每年創造的利潤都上億。
大梁山是Z市的納稅大村,也是Z市的驕傲。
無論怎麼富饒,也不可能抵消他內心的憤恨。
因爲這些富饒,跟他宋子健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