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狐狸與人的故事,好像並不稀奇 ,有人說真實有一千種面相,經過這麼多年,越過這麼多人,留下來的只有山貓的名字和一座孤墳,還有那隻早不知蹤跡的狐狸。
小時候,老家裡有一塊地,這塊地的名字叫山貓墳,之所以叫山貓墳。因爲那真的埋着山貓,他的墳就在我家的地裡,那座墳與別的墳沒有什麼不同,圓圓的土堆,上面雜草叢生,這座墳證實這個故事是存在的。
據說,民國時期,軍閥混戰,民不聊生,小李莊,由於地處偏僻,人煙稀少,土地貧瘠,並沒有軍閥到過這裡。這裡的人與世隔絕,自顧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任憑外面的人打的你死我活似乎都和他們沒有關係!這裡有一個叫山貓的人,山貓是村裡唯一 一個出去過的人,在城裡念過幾年的書,由於實在看不慣中國的政權被一羣腰裡別槍的人爭來奪去,又無力改變只好避世隱居起來。小李莊的人稱山貓爲先生,但又因爲他長着一雙大而亮的眼睛,棕黃色的瞳孔像貓一樣,又叫他山貓,時間過去十幾年,很少人再記得他的名字。在山貓四十歲的時候,有一個漂亮的女人走進了小李莊,隨之山貓的生命也走向終結。
這天,老李頭照例起的很早。秋末的清晨確實很冷,他把頭縮在衣領裡,肥大的棉襖前襟重疊在一起,用一條寬寬的布帶繫着,上面斑斑點點訴說着它的歷史,他揹着筐,像往常一樣圍着村子又轉了起來,這是他的習慣,年紀大了,覺少。
走到村西頭,他放眼張望,霧朦朦一片,小李莊地處平原,莊稼都已收完,沒有了遮擋,一眼好像都能看到地平線,忽然,一道白光從眼前而過,他還沒來得及看就已消失不見了。他打了一個激靈,大聲嚇了一聲:
“真盛的精氣!”頭髮隨之炸起,花白的辮子稀稀疏疏的盤在頭頂,國民多年了,他的辮子依舊在。
老李頭雖然一驚倒也不足爲怪,活了一大把年紀,什麼沒見過。那個年代,地廣人稀,小李莊地處隱蔽,莊子又小,附近最近的村子也要十幾裡。不像官道附近,村子一個接着一個。老人都說,村裡沒有通向外面的大路,容易滋生妖孽,死了的人出不去,自然正氣進不來。
天開始亮了,隱隱開始聽到人活動的聲音,開門聲,咳嗽聲,孩子的哭聲。老李頭走進村子不斷的打着招呼。
“老李,又轉一圈。”
“是哩。”
“碰到什麼稀罕事麼。”
“看到一道白光,很盛哩。”
“是個什麼精氣?”
“沒看清哩。”
老李頭答着,腳卻沒有停。各家的煙筒開始冒起裊裊炊煙,風吹來偏向西南。
山貓打着哈欠打開門,說是門只是木頭紮成的柵欄,三間土屋爬在風霜裡,山貓嫂是外村嫁過來的,當年嫁給山貓時也是青春俏麗,當初奔着山貓是個識文斷字的先生嫁給他,可是在這裡,識字也一樣吃不飽肚子。當初對山貓的敬慕也被艱難的歲月消磨殆盡。
“山貓,幹嘛呢?還不快去叫民安起牀。”民安是他們的兒子,八歲,山貓希望有一天能過上平安的日子,可是國不泰民何以安那!山貓走向牀邊,輕輕低聲呼喚着。
粗布長衫往前折着,邊緣已破爛不堪。高瘦的個子像一個旗杆,長衫就掛在身上。山貓嫂說:“都成這個樣子哩,還穿它做啥,出去做活也不方便。”
山貓不聽,他覺得穿上這件長衫他還是個文人,之前,在大李莊附近,有一個私塾,山貓這那做先生。十里八鄉的孩子還有些來上課,無奈連年征戰,民不聊生私塾沒能堅持下去,日子也一天天難過了。在一個用不上文字的環境裡,百無一用是書生,他也成了一個擺設。
“民安,民安,起牀了。”他叫了一會無人答應,掀開被子,民安倦縮在裡面,全身發燙,他一把抱起他,用被子裹起來。
“他娘,他娘,民安發燒哩!”
山貓嫂聞言過來,用手摸了摸了。
“可不是,滾燙哩,咋辦麼?”
“去找先生。”
“你去東家那裡借一借他的毛驢車,去大李莊找郭先生吧!”
山貓去了,到了東家那裡,說明原由,東家是村裡的地主,名叫李長髮,還算是個通情達理的,都在一個村上,無外乎本族中人。東家也是本村的村長,大事小情的都要經他同意。五十出頭的年紀,面相隨和,頭頂一副瓜皮帽,一雙三角眼透着幽幽的光。
“這麼回子事,趕快趕快別耽誤嘍。”
山貓駕着驢車,山貓嫂抱着孩子坐在後面,到了大李莊,郭先生把了把脈,看了看說:
“傷風哩,還好來的及時,腦子沒燒壞。這孩子體質不好,冬天到哩,你們要多加小心哩,”開了四副藥,現熬一副喝下去,山貓千恩萬謝。從懷裡掏出用布袋裝着的一碗小米作爲酬金。
回去的路上,民安已轉醒,山貓嫂悲喜交加,民安從小體弱,長這麼大實屬不易,驢車在溝溝窪窪的路上緩慢的行駛着,山貓嫂用手扒着孩子說道:
“還難受不?安。”
“好多哩娘。”民安輕聲的回答着。
馬上入冬,地裡已無人煙,只有嗖嗖的風聲,忽然,驢車停了下來,山貓嫂問:
“咋哩?”
“你看前面,那是個啥麼?”
山貓嫂一看,白毛毛的一團。旁邊還有一個箱子。
“像是一個人?我過去看看。”山貓說道。
“你小心點,別是啥妖精吧?哪有人穿這個。”
“別胡說,世上哪有妖精。”
確實是一個人,一個漂亮的女人,穿着狐皮大衣,氣若游絲。
“大哥,救救我。”
“你是從哪來?怎麼到了這哩!”山貓正眼瞧着,漆黑的頭髮,白白的臉蛋子。
山貓嫂走了過來,看了說:
“你是咋哩?”
“大嫂救救我。”說着艱難的從身上掏出一塊銀元。
山貓嫂眼睛放了光,這個東西對她來說可是不多見。拿過揣在懷裡說:
“你想幹麼?”
“麻煩大嫂幫我找個住處暫避,填飽肚子就成。”
山貓嫂想,這還不好辦,村子裡有好幾處空屋,家裡有什麼吃的給她一口便是。就答應道:
“成啊,姑娘,你不嫌棄就成。”
抱着箱子上了驢車,女子說:
“大哥,我有一個請求,能不能避着點人?”
山貓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走近村子,山貓從外圍轉到村西頭,趁着無人把她送進了吳老太之前的住所,吳老太無兒無女,老伴死了之後剩她苦熬幾年,兩年前也跟着去了,兩間黑洞洞的破屋顫危危的留了下來,因爲在村子的邊緣,也很少有人到此遊蕩。
女子進到屋子裡,上下打量一番,雖然破舊,但今晚不至於流落荒野,簡單打掃一下還能容人。她把大箱子放在土堆的牀上,連聲感謝着。安頓好了這名女子,山貓把山貓嫂和民安送回家裡,已近正午,山貓把驢車送回村長家裡,然後趁着街上無人又去給那名女子送了點吃的,用的,這才無事回家。到了傍晚,民安已大好,可以吃口稀飯,夫妻倆便說起了家常:
“他爹,你說那個女子,是幹什麼哩?看着很有錢哩!”
“這跟咱沒關係,明天她就走哩!”
“現在也不知她怎樣哩!”
“晚一會,我去再瞧一眼。”
吃過晚飯,山貓帶上一個窩頭,一瓷壺水便起身向吳老太的破屋去,山貓的家在村中,去吳老太的家要走一段正街,他特意繞到后街的小路過去,走到門外,四瞧無人便叫道:
“姑娘,你可好。”
“好着哩,大哥,謝謝你和大嫂相救,本名青蓮,叫我青蓮便是。”
女子沒有出屋,屋裡也沒有點起油燈。山貓迴應道:
“這便好,如你無事,我便回哩,晚上夜深人靜,你自己小心。”
“是,謝謝大哥惦記。”
山貓回到家裡,山貓嫂已準備安寢,聽聞女子無事,便也睡下了。
夜半三更,青蓮忽聽到屋裡有動靜,霎時坐起,只見牀上赫然蹲着一隻狐狸,雪白雪白的發着白光,兩隻綠油油的眸子望着她。青蓮退到牀角,抖抖擻擻的看着她。突然狐狸開口道:
“你不要怕,我不會傷你性命。”
“你會說話?”青蓮更是怕極。
“我本是千年靈狐,因度劫流落至此,現度劫未成,現不得人身,需九九八十一天之後方能復原。”
“你想幹啥麼?”
“我想借你人身一用,在我療傷其間,我需你助我一助。白天我不能現身,有時需用你人身出去!待我功成之日我便放你自由,期間我需用你的面孔找一個男人,我要他身上陽剛之氣。”
“我不會幫你 害人。”狐狸果然吸人陽氣,青蓮已抖若篩糠。
“你放心,我不要人性命,只借他一點人氣,助我恢復元力。”
“你休想!”
“現已由不得你!否則小心你那口箱子!”
青蓮待要說什麼,只見白狐口吐一股清氣,青蓮已暈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