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清河坊我們又去了東門渠荷街吃了精緻的糕點,再到暗香閣換了衣服,是以回到赤宇樓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了。
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青色身影,他手中抱着青霜劍,斜倚在門口的石獅上,墨色的柔軟長髮貼着冰冷的石頭雕刻讓他全身都蒙上了一層清冷。額前的銀色髮絲在風中輕輕飄蕩,拂過他冷峻瘦削的面龐,拂過漆黑如秋夜的眼眸。
“亦寒!”我一把收起遮面的摺扇衝到他面前,清冷涼薄的氣息在他周身幾丈內就能清楚感受到。我抓住他持劍的手,刺骨的冰冷及膚而來,忍不住打了個抖,眼眶卻溼潤起來:“亦寒,你在等我嗎?”
他擡頭望了我身後的柳岑楓一眼,牽起我的手,掌心由冰冷變得溫熱:“夫人等你很久了。”
我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連忙轉身道:“宇飛,進來坐坐吧。”正想過去,卻忽覺手上一緊,捏住我的手從溫熱變得滾燙,瞬間又恢復了原來的溫度。
柳岑楓搖了搖頭,儘管在平凡的面具掩映下,他的笑容和聲音都帶着幽幽的蠱惑:“多有不便,還是算了。三日後你我都要作爲使者前往水霧國,到雲亭(水霧都城)再聚不遲。”
我看着他轉身離去,特意避開月白的淡彩錦服在夕陽下有如幻紫流金的彩霞,包裹着他修長的身體,彷彿要乘風飛去。“宇飛!”我脫口喊了聲他的名字,心底卻仍覺空落落的難受。
他回過頭來看着我,淺藍的眼眸近乎透明,反射出夕陽的豔紅。
渾身的力氣彷彿一瞬間被抽光了,明明眼前的人就是宇飛,眼中所見的卻彷彿只是一個標誌了宇飛名字的軀殼,心底一寸寸涼透。我勉力扯出個笑容道:“雲亭相聚,不見不散。”
“傻丫頭。”柳岑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朝我擺手道:“好!不見不散。”
我傷了雲顏的心。從她墨綠的眼眸蒙上霧氣,從她用冷漠的口氣說:“他是你朋友,我們便無關緊要了是嗎?”從她僵直着背轉身離去,我就知道雲顏傷心了,就如那天在大殿上親眼看着我和柳岑楓親密的秦歸一般。
六剎不僅僅是我的手下,更是亦寒的徒弟,我們的家人。他們都是孤兒,從一個學校而來,又一起習武長大,感情比親兄弟更親。秦夜的死,沒有人是不傷心,不痛恨的,而我,他們效忠的主人,卻與那害死他的兇手稱兄道弟。
門關上前,雲顏淡淡道:“如你所願,以後你的事,我再也不會管了。”
我看着空蕩蕩的房間,清冷的月光灑進來,只覺得孤寂。我頹然坐倒在椅子上,衣袖矇住了發熱的眼眶,可是止不住啊!滾燙的淚還是潤溼了衣衫。
門吱亞開合,帶進夜幕的淒涼,我啞着聲道:“亦寒,雲顏不再管我了,怎麼辦?”
眼淚流得更兇,幾乎讓我抽噎:“我也想爲秦夜報仇,我也痛恨柳岑楓讓我們九死一生,如果不是他,我甚至不會有那些慘痛的經歷。可是,他不是柳岑楓,他是宇飛啊!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是爲了我不惜生命的宇飛……同一個身體,不同的靈魂,我要怎麼告訴雲顏呢?”
“不知道怎麼說就可以不說嗎?”清脆微啞的嗓音在上方響起,我猛地放下遮臉的衣袖,涕淚交加滿臉狼狽地看着那張絕美的臉。
“你這個笨蛋!”雲顏蹲下身來,把頭枕在我腳上,淚水滑落浸溼了我的衣衫下襬,“幸好我想起你是個怎樣愛逞強的人,幸好我回頭來看看。臨宇,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無論你說什麼,無論你的解釋多麼離奇,我總是相信你的。”
“這種幼稚的謊話,你以爲我會相信你嗎?林伽藍,你夠狠……”徐冽那兇狠冷漠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他厭惡痛恨的表情彷彿就在眼前。
爲什麼同樣離奇的話,有人無條件的信我,有人卻當作幼稚的謊話。徐冽啊徐冽!論關係,雲顏是我名義上的妻子,你是我真正的丈夫,可是你待我的心卻還不及她的萬分之一。你從未真正的信過我,也沒有把我當作風雨同舟的妻子,或許連那一星半點的愛,也不過是一時的興趣。我緊緊抱住雲顏,渾身顫抖,手足冰冷,心裡築起的高牆卻在一點點剝落。既是如此我何必再想着他,既是如此我何必再爲了他心傷難過,既是如此我更應該爲了愛我護我的人而活,卻不是沉浸在悲傷之中。
雲顏哭累睡過去了,我將她輕輕扶到短榻上歇下,自己卻了無睡意。推開房門,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我深深吸了幾口,漆黑的夜中唯有燈籠在風中蕭索的搖晃。
一側頭竟發現亦寒的房中還亮着燈,清清幽幽的映出個模糊的人影。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敲響了他的房門。
不過眨眼的片刻,門便打了開來,亦寒略帶詫異地看着我,問道:“夜如此深了,公子還不睡嗎?”
“那你呢?”我的眼睛還有幾分乾澀,不知道他是不是能看到其中的紅腫,我從他手臂下鑽進去,笑道,“這麼晚還不睡在幹什麼?”
門在身後輕輕關了起來,我詫異地看着桌上攤着的地圖,分明寫着“水霧雲亭”,心中乍暖乍熱。我還沒回頭,他已從身後輕輕攏住了我,把我包裹在他懷中。
我仰起頭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滿滿倒映着我的身影。我低聲道:“亦寒,你生我氣嗎?”
他緩緩鬆開了手,我回過身來望着他道:“柳岑楓曾害了秦夜,害死夜部十幾人,害得你我陷入沙漠九死一生,更差點害你武功盡失。如今我與他這般親密,你生氣了是嗎?”
亦寒靜靜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如沒有星星的夜空,冰冷而遼遠。他淡淡道:“公子想要做什麼就去做,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也不需要顧及我的感受。只要時刻耽着自己的安危就是了。”
“亦寒,如今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是我的手下。我們是在交往的情侶。”我歪着頭看他,“你如果生氣決來,如果不高興我做什麼,也說出來。”
“說了公子會聽嗎?”亦寒面無表情地說了句,隨即自嘲一笑道:“我知道了。夜深了,公子去歇息吧!”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氣鼓鼓地看着他:“你這種態度,我們哪裡像在交往了?還不如分手算了!一遍遍喊我公子,好像生怕我不知道你把我當主子守護一般。”我狠狠甩開他的手,朝外衝去,不想他看見我發紅的眼眶,也不想他看見我眼中的惶恐。無論我如何努力,他待我還是像臨宇一般,而不是林伽藍。
一股巨大的衝力自後而來,我只覺眼前一花,背脊沁涼,雙肩緊痛,已被牢牢按在了牆上。亦寒墨綠參着暗紫的眼眸近在咫尺,彷彿要吞噬人般牢牢勾住我。
又來了,這個似亦寒又不似他的男子,就像在一瞬間完全變了個人!我微微向後瑟縮了一下,卻惹來更洶涌的墨綠色波濤。脣被狠狠攫住,輾轉吮吸,吞噬我的呼吸,吮痛我的舌尖,直到我因缺氧猛捶他的胸膛,他才慢慢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