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恩公,你……”
“一百兩是麼。”李落和顏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拋在桌上,“鍾離,取酒來。”
鍾離璽拿了那壇酒過來,伸手拍開泥封,酒香飄了出來,味道卻不純,不是假酒,但也不是好酒,最多值一兩銀子。李落示意鍾離璽倒酒,倒了三碗,李落給達日阿赤遞了一碗,達日阿赤掃了一眼,搖了搖頭。李落灑然一笑,也不勉強,舉起碗一飲而盡,細細品了品,輕輕一嘆道:“酒還是屠蘇,味道卻變了,白姑娘珍重,後會無期。”
“恩公,等等!”白新晴急忙叫道,一張俏臉滿是惶恐和焦急,眼睛紅紅的,等到李落回頭的時候,卻只能張口結舌,連說了幾個我字,急的快要哭了,“恩公,我不能收你的酒錢”。
李落溫顏一笑道:“這一百兩是我替他向你賠禮,是我冒昧了,你我緣盡於此,就此別過。是了,我還從未告訴過你我的名字,我姓李名落,字玄樓,御賜定天王,大甘的九殿下。”
李落招呼了鍾離璽一聲,轉身向城外走去,這座儀狄城,此刻也便沒什麼值得李落再留戀的了。
酒樓前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連同白新晴和尤小汐在內都愣愣的看着李落遠去的背影。定天王這個名字,北府的百姓沒有人不知道,白新晴以前也曾猜測過那個救了自己,又派人將自己送去清川縣的恩公應該是軍中一位職權不低的將軍,而且很有可能就在高高在上的當朝皇子帳下效命,但白新晴從來也沒想過恩公就是那個人,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甘定天王。
等到李落走後過了很久,人羣中才發出一聲摻雜了無數情緒的嘆息聲,不約而同的生出一個念頭:這不是做夢吧。
呼察冬蟬從後面追了上來,諸將也圍了過來,呼察冬蟬看了李落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說道:“大將軍幹嘛還要告訴你的名字呢,哼,她也配!?”
“氣不過。”
“氣不過?”呼察冬蟬一愣,沒心沒肺的嘿嘿笑了起來,道,“就是,讓她們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人,後悔去吧。”
李落有點懷疑的問道:“她們真的會後悔?”
“那當然了,大將軍你是不知道當初你把我趕回牧州的時候我多難過了,哭了好多次吶。”呼察冬蟬大咧咧的說着,一點沒覺得丟人,倒是李落臉皮發燙,諸將人人側目,話的確如此,但讓呼察冬蟬這麼一說怎麼有點被人始亂終棄的意思,很彆扭。
曲子墨知機的岔開話題道:“嘿,話說回來,這次是大將軍贏了啊。”
呼察冬蟬一愣,啐了一口,低聲叱道:“鍾離,你真笨,還不如讓我去。”
鍾離璽苦笑不得,不過也得虛心受教,不敢造次。李落灑然一笑,道:“我贏了賭約,輸了人心,其實還是我輸了,走吧,到了酒泉我請你們喝酒。”
衆人說說笑笑着往城門外走去,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帶着喘息的嬌呼:“恩公,請留步。”
衆人頗是驚訝,回頭望去,卻見白新晴懷裡抱着一個小包裹一路追趕了過來,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很是辛苦。李落怔了怔,停下腳步,默默的看着白新晴。
到了衆人跟前,白新晴彎腰喘了幾口氣,勉強穩了穩呼吸,臉上全是汗意,卻嬌笑嫣然,像極了那時初見的時候。白新晴將懷裡的包裹往李落身前一送,微笑着說道:“在這裡恩公就是恩公,出了城,這世上就再沒有民女的恩公啦。這是上次民女答應恩公的酒,就是民女娘家的屠蘇酒,也許恩公喝過比它好千百倍的好酒,額,肯定喝過的,但這是民女能找到的最好的酒了,送給恩公,就當是還了恩公的情分。”
白新晴笑着說完這番話,淚珠卻似那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的滴了下來。諸將皆都靜默無語,此刻也唯有呼察冬蟬敢說話,反正也被李落趕了一回了,大不了再被趕一回。呼察冬蟬悄悄拉了拉李落衣襟,接還是不接也沒說,誰知道呼察冬蟬是什麼意思。
李落沉吟數息,將這小小包裹接在手中,包裹裡是有一個小酒罈,不大,最多也就能裝八兩酒,還有幾張觸感似乎是紙箋的東西。李落揭開包裹瞧了一眼,愕然道:“這是?”
白新晴擦了一把眼淚,微笑道:“這是上次恩公寫給我的那幅對聯,民女還給恩公,回去之後酒樓的那幅民女會摘下來的,恩公保重,後會無期。”說完,白新晴深深的長揖及地,這才慢慢的轉身離去。白新晴的背影很單薄,曾幾何時李落的背影也就是這個孤零零的模樣。
李落嘴角綻出一絲笑意,低頭看了看,這副對聯裡還夾着方纔那張銀票,收了,了了,便無遺憾,也無須再讓白新晴揹負枷鎖,緣盡於此,總是無奈。李落沒有問白新晴對尤小汐打算怎麼辦,也許是什麼人或者什麼事壓垮了尤小汐心裡最後一根支撐着的救命稻草,尤小汐遭遇了許許多多她不該遭遇的事,說老天不公平吧,又遇見了牧天狼留了一命,在北府有多少人都已屍骨無存。如果不是白新晴,沒有幾個姑娘家能從那場劫難中活下來,但在李落看來,白新晴揹負的並不比尤小汐少,而且還有許多是替尤小汐在揹負着,努力的在活下去。正因爲如此,尤小汐就更該努力的活着,而不是這樣變得面目全非,相依爲命的不單單只是一口飯,還有活下去的勇氣。那個時候,尤小汐是白新晴活下去的理由,相依爲命,而如今,白新晴卻成了尤小汐怨恨折磨的人,不知道尤小汐能從自暴自棄和折磨白新晴中得到多少快感,但離去時白新晴眼睛裡的那點決然和心碎李落也看得出來,當勉強不能湊合的時候,就到了最後結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