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身兼巡檢司卿,很難說這個官職的品階,不過兩位少卿一個冢宰,一個宗伯,貴爲九卿之一,還要稍勝一品重臣半籌。少卿之下,有大夫中丞,三品大夫,四品中丞,在卓城的確算不得起眼,不過巡檢司的大夫中丞卻是連當朝權臣王侯見了都得禮讓三分的角色,權柄極大。再往下就是主簿和侍御史郎,六品侍御史郎,七品主簿,官職雖小,分量卻是極重,但凡巡檢司的案子多半都是侍御史郎出面查案,主簿掌印,受事發辰,核案務以報中丞。再往下就是御使,從七品,協助侍御史郎查案;監察御史,正八品,掌分察百寮,巡按州縣,獄訟、軍戎、祭祀、營作,知朝堂左右廂及百司綱目,人數最多,是巡檢司的基石。還有就是巡按,勉強夠上從九品的邊緣,算是半隻腳進了官途,退一步就是吏。別處衙門也有從九品的官職,在卓城大多隻被人當成吏還算不得官,但巡檢司的九品巡按自然是不一樣的。
萬一府身居侍御史郎一職,讓李落有些驚訝,不過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萬一府智計不凡,當年算計柘木合圖就可見一斑,李落也曾動過惜才之念,只是萬一府似乎對功名利祿沒什麼興趣,此番入巡檢司,多半還要算在剛纔柳悔說的一句話上,當初袁駿推舉的可是劉開山。
“哈哈,萬大哥淡泊名利,這一次重回卓城,怕是放心不下劉大哥吧。”
萬一府微微一驚,輕咳一聲,笑了笑沒有應聲。劉開山倒是半點也不在意,嘿嘿一笑道:“還真叫王爺猜對了,袁將軍當初本來就打算讓一府來巡檢司,不過一府沒應,袁將軍也沒說什麼,轉天就把我給打發過來了,嘿嘿,王爺又不是不知道,俺這性子糙的很,到了卓城還不光得罪人了,一府沒辦法了纔跟過來,說起來是俺連累了一府。不過袁將軍心眼太多,走的時候還故意叮囑俺,讓俺看着點一府,一府哪是要俺看的,他照顧我還差不多。”
萬一府忙不倏咳嗽一聲,示意劉開山別亂說話。劉開山嘿嘿一笑,閉口不言。李落忍俊不禁,笑問道:“對了,陳沖他們呢?如今還在軍中?”
萬一府神色一黯,沉聲回道:“沒了。”
“沒……”
“當年北上草海,他們沒有回來。”萬一府灑然一笑,平聲說道,“馬革裹屍還,這是咱們牧天狼悍卒的榮耀,陳沖陳闖當初隨北征大軍抵禦草海賊寇,做夢都想着有朝一日能成爲勇冠三軍的天狼卒,心願已了,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李落沉默不語,重逢的喜悅被陳氏兄弟英年早逝的消息沖淡了七七八八,成就了牧天狼的顯赫威名,卻不知道背後葬送了多少大甘男兒的性命,果然那句一將功成萬骨枯說的沒有錯。
柳悔見狀輕咳一聲,輕聲說道:“王爺,這案子……”
李落哦了一聲,收斂心緒,和聲應道:“有一樁案子,這是案卷,你們傳閱即可,不必帶出巡檢司。”
謝小石接入手中,沉聲回道:“進來之前柳大人已有交代,這樁案子我等略有耳聞。”
“那就好,你們隨我查一查這樁案子。我剛回卓城,左右的事知道的不多,你們可有什麼見解?”
潘南安看了謝小石和萬一府一眼,恭聲回道:“啓稟王爺,今個是田家答客出殯的日子,要不咱們也去瞧瞧?”
“今日?這麼急?”李落皺了皺眉頭道。雖說天氣熱了,屍首不易保存,但田家並非貧苦人家,花些銀錢想必留存七日以上也不難,這麼急着出殯的確有些出人意料。
“是有些急,不過屬下聽說有人傳一門三男丁皆遭橫禍,是凶兆,屍首不能留的日子太久,要不然整個田家都會染上血光之災。”說罷,潘南安微微咋舌,接道,“田家不是隻有田成這一支。”
李落明瞭,人死燈滅,人走茶涼,田成這一支算是敗落了,只怕此刻田家主事的也已經換了人。世態炎涼,越是家大業大越是無情,大至朝堂,小到一家一族莫不如此。
“那咱們就去看看吧。”李落也不囉嗦,稍事喬裝,和謝小石四人分開兩撥從側門出了巡檢司,一路直奔城南田家。
到了田家已是正午過後,日頭見了斜,田府裡外白衣素鎬,處處戚容。謝小石和萬一府、劉開山三人光明正大的進了田府悼唁,李落和潘南安藏身暗處,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進出田府的賓客。
人死爲大,講究來者是客。潘南安隨意胡謅了一個名字,奉上悼錢,便也無人多問,固然瞧着兩人眼生,但誰敢說不是田家交遊甚廣呢。進門之前李落瞥了一眼訃告,大約是生辰卒日和田家三人的平生記載,寫的還算華麗,頗合田家的身份,不過看上去還是有幾分倉促敷衍的感覺。
田家雖不算顯赫門楣,但也富足,能和內務府攀上關係,自非等閒。在卓城,人死之後有喪、葬以及祭三禮,大戶人家猶是看重,單是喪禮,就有初喪、復、設奠立帷堂、訃告、爲位、爲銘、弔喪贈禭、沐浴、飯含、襲、設重、小斂、大斂、成服等諸般儀式,簡而又簡,三五日也是少說,多則月餘,最多還有奔喪數月之久的也是尋常,像田府這般着急落葬的確不多見。
進了田家院子,堂前賓客不少,人來人往,有人面露悲傷,也有人只是來看熱鬧的,在哪裡也少不了議論,畢竟像田家這樣一脈三代男丁皆亡的事極是罕見。
李落和潘南安隨意在角落裡坐了下來,謝小石三人身份不凡,已被田家中人引到了主位偏左的一張桌前坐下,同座還有幾人,其中有一個白衣女子,身形很是高挑,約莫及得上呼察冬蟬了。潘南安看了一眼,輕咦了一聲道:“她怎麼也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