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長嘯清冽激昂,好似要將孛日帖赤那沉寂十餘年的苦悶和不甘盡數發泄出來。李落與吉布楚和靜靜的站在孛日帖赤那身邊,沒有阻止,也沒有勸解,這個時候便這樣陪着就好。此刻的往生崖,黑山大獄不在,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擋眼前的三個人了。
長嘯還沒有落罷,前頭的暗處忽然也響起了數聲遙遙呼應的狼嚎,勢如狂風,與孛日帖赤那的長嘯混在了一起,衝破了往生崖數百年不曾變過的沉寂和壓抑,震耳發聵,大有不可阻擋的氣勢。
“走吧。”孛日帖赤那收了長嘯,容顏清冷,彷彿身上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從原本的枷鎖禁錮中掙脫了出來,恢復了昔年昔日草海蒼狼的狂傲不羈,鋒如烈日利如劍。
“恭喜前輩。”李落誠顏輕輕說了一句。
孛日帖赤那轉頭看了李落一眼,神色停頓數息,朗聲笑道:“心結已解,沒想到許久沒有變化的內力竟然還能再進一步,也算因禍得福,哈哈,李少俠,好眼力!”
“狼主浴火重生,可喜可賀,那咱們是不是該去算一算舊賬了。”吉布楚和抿嘴笑道。
孛日帖赤那殺氣一顯,冷寒回道:“賀樓岱欽只會躲在地底稱王,哼,天下之大,豈是區區一個往生崖能比得了的,也該讓這個井底之蛙見識見識真正的悠悠天地。”
“嘻嘻,賀樓岱欽只怕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吧,那咱們也別閒着了,過去會一會他。”吉布楚和一副雀躍神色,倒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意味。黑山引的威脅不在,懸在吉布楚和心頭的大石也隨即消失的無影無蹤,吉布楚和每每看向李落的眼神柔的能凝出水來,一顰一笑都含情脈脈,若是李落點點頭,怕不是吉布楚和就要以身相許,着實讓李落心頭髮寒。不過看不出吉布楚和的年紀,也許是個駐顏有術的老妖婆,讓這樣一個女子含情脈脈的盯着,恐怕不見得是什麼好事,縱然是李落也有些招架不住,刻意避開吉布楚和溫情款款的眼神,不理會吉布楚和含情帶怨的悽美目光。
孛日帖赤那踏步而行,沒有掩藏行跡,走的堂堂正正,便要告訴往生崖下的所有人,草海蒼狼亦要再一次光明正大的闖一闖一往無生的往生崖。
李落看着身前的孛日帖赤那,一前一後,判若兩人,情不自禁的輕吟道:
半世輕狂半世癲,
半盞老酒半枕眠;
半生劍雨半生夢,
半隨天命半隨緣。
孛日帖赤那腳步一頓,頭未回,身未歇,朗聲大笑道:“隨緣可以,聽命不行。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阻我,我就斬開天,地若攔我,我就劈開地,倒叫那前路上無人敢擋我一步,滿天神佛退避三舍,遍地妖魔聞風喪膽,這才叫自在!”
李落一怔,隨即和顏輕笑,果然有笑傲草海的風采!只是讚歎之餘李落心裡卻多了一絲擔憂,解開這個混世魔王心上的枷鎖,將他從往生崖下放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煉鬼窟離黑山大獄不遠,孛日帖赤那的長嘯聲貫整座往生崖,如果李落幾人此刻就在鬼市,想必能看見鬼市中人一個個驚愕的神色。
煉鬼窟前。
正在交手的兩方高手不約而同的收手各自散開,一方攻,一方守,彼此涇渭分明,激戰之烈世間少有。沒有人揚聲呼喝,遇見之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黑暗中看不清倒下了多少人,只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
守的一方差一點就守不住了,眼看着便要被強攻的高手破開陣線,突入黑山大獄。而強攻而來的這些人也留下了許多屍體,幾乎人人身上都有傷。長嘯過罷,沒有勁氣縱橫的破空聲,只能聽見粗重的喘息,還有什麼滴落下來,砸到黑山山石上碎裂的聲響,只是不知道是身上的汗滴還是血水了。
不知道是誰點起了火把,將這片被黑暗掩蓋的地底照亮了起來。守的一側人數衆多,不過也不比攻的一方好過多少,此際正自驚疑不定的望着身後暗沉的夜色。側旁一人,形如參天巨樹,定則如崇山峻嶺,正是賀樓岱欽。
賀樓岱欽一臉陰沉,心神連閃,既有驚訝,也有懊惱,還有無盡的殺意。身後傳來嘯聲,自然是有人從往生崖深處走了出來,而這個身後就只剩下傳聞中神秘莫測的黑山大獄。
重重圍堵,竟然還有人進得去,而且出得來,賀樓岱欽心中微微發涼,若是惱了黑山大獄中的獄卒,降下怒火,便是自己一樣擔待不起。不過更讓賀樓岱欽驚懼的是這嘯聲的主人居然當真活着出來了,不知道黑山大獄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這纔是真正讓賀樓岱欽心神不寧的緣由。
反觀強攻這側的一衆高手,臉上盡都浮現出欣喜模樣,除了李落見過的蒼狼死士,還有不少男女,看樣子當年孛日帖赤那帶進往生崖的草海高手差不多都在這裡了。
瞧着蒼狼麾下諸人臉上的神色,賀樓岱欽心頭髮沉,這一聲長嘯內勁雄厚,約莫就是自己算計了十餘年的敵手對頭,草海蒼狼孛日帖赤那。不過傳回來的消息,孛日帖赤那此刻還爛在獸窟裡,那麼來的人究竟是誰。
賀樓岱欽被利慾蒙了眼,可絕非蠢笨不堪之輩,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明悟,瞞天過海,金蟬脫殼。念及此處,賀樓岱欽後背滲出一層冷汗,臉色鐵青,被火光映的愈加陰沉。
賀樓岱欽的猜測沒有等上太久,一個人影,似緩實疾,踏入了衆人視線之中,視眼前圍堵的一衆高手如無物,神色如常的走了過來。
數名鬼市高手悄悄將手縮回袖中,袖子裡不是暗器就是毒蟲,這算是往生崖的規矩,不言不語,出手便分生死,不像別處,動手之前還要自報家門,道明怨在何處,仇從何來。在往生崖下,不分恩怨,只論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