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有多好?”
李落想了想,直言應道:“如果說黑山引這樣的絕毒在天南之地只有一個人能解得了,依我之見,十有八九會是那位前輩了。”
“那就行啦。”吉布楚和一拍手,嬌聲笑道,“我沒見過他,但我相信你。”
李落好一陣無言以對,半晌之後才和聲說道:“既然要離開往生崖,那便早些走,三千人恐怕要花上不少時日。”
吉布楚和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李落一怔,隨即恍然,這往生崖下定然另有一條密道,不必像來的時候那般辛苦。
“願意走的就都去收拾收拾細軟行囊,要是哪一天想念這裡了,還能回來看看。”吉布楚和揮了揮手,示意衆人各去準備。
“你們走吧,我老了,折騰不起,就留在往生崖終老。”這時,衆人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讓正在思索都要帶些什麼隨身之物的鬼市中人盡皆愕然,回頭望去,卻見薩林尊者淡然中帶着些許倦意的看着衆人,目光有意無意的掠過了吉布楚和。
“尊者,你這是?”哈桑惋惜一嘆,有意勸說幾句。
薩林尊者哈哈一笑,緩緩說道:“往生崖是死地,但是這裡還有活人在,總還得有個人照應着。你們都走吧,我這把老骨頭也活不了多久,能照看幾天是幾天。”
數人苦勸薩林尊者,看得出此老甚得人心,雖說看着有點不近人情的模樣,但想必鬼市之中不少人都領受過薩林尊者的恩義。
李落微微一怔,與薩林尊者並無深交,也就是配製解藥時交談過幾句,爲人榮辱不驚,寡言少語,沒想到竟能有如此擔當,的確是一位值得旁人尊敬的前輩。
衆人苦勸,薩林尊者最多也就微微頷首示謝,並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諸人這才知道此老心意已決,怕是不會離開往生崖了。
吉布楚和盯着薩林尊者看了許久,朱脣輕啓,正顏柔聲說道:“今日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見。”
“見隨緣,再見也隨緣,緣分到了自然會再見,緣分要沒了,留個念想就好。”薩林尊者平淡說道。
吉布楚和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鬼市衆人三三兩兩的返回了往生崖,各自去準備,卻是憂喜參半,患得患失。
薩林尊者咳嗽幾聲,望着遠處瞧了許久,慢慢收回目光,轉身緩緩嚮往生崖底走去。
孛日帖赤那忽然揚聲喚道:“尊者留步。”
薩林尊者身軀一頓,回頭看了孛日帖赤那一眼,難得的露出些許笑意,平聲說道:“不想走的人不止老朽一個,狼主寬心,老朽活着一天,他就一天不會有事。”
孛日帖赤那沉默少頃,抱拳一禮,道:“多謝。”
薩林尊者回過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背對李落三人,似是自言自語,又似乎在說給誰聽:“往生崖終究是個死地,能活一時,活不了一世,走得好,也該走,這是好事。”說完之後慢慢的,帶着一絲蒼涼之意,緩緩的走進了往生崖下的黑暗之中,這一去縱然不是陰陽兩隔,卻也相差無幾了。
衆人離去,往生崖前只剩下李落、吉布楚和與孛日帖赤那三人,李落望着早前看去宛若兇獸巨口,此刻卻顯得垂暮蕭索的黑山石隙,忽然揚聲問道:“這場局,靈雀姑娘布了很久吧?”
吉布楚和一怔,訝然看了看李落,忽地嫣然一笑道:“從狼主十年前大鬧往生崖那一刻起,我就料想着今時今日啦。”
“十年前,前輩闖山,若我沒有猜錯,當時的黑山大獄並無任何動靜,也就是那個時候起,靈雀姑娘便已經開始懷疑黑山大獄不復存在。”
吉布楚和嘻嘻一笑道:“十年前的事誰說的準呢。”
“我倒是很佩服靈雀姑娘。”
“哦?你佩服我什麼?”
“靈雀姑娘能等十年,換做旁人,未必能有這般耐心。”
吉布楚和瞥了孛日帖赤那一眼,倘若李落所料無錯,孛日帖赤那實則算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不過孛日帖赤那定然也明白其中玄機,甘願當作吉布楚和的棋子。兩個人,一裡一外,一近一遠,唯有如此,才能將賀樓岱欽戲耍於股掌之間。
李落看着吉布楚和,微微一笑,和聲說道:“我大約猜到你是誰了。”
吉布楚和狡黠一笑道:“那就勞煩李少俠接着猜吧,反正我是不會承認的。”
孛日帖赤那輕咳一聲,打斷兩人說話,從懷中取出一物,握在掌中,看着李落平靜說道:“少俠前些時候對烽堂說起過一物,烽堂誇下海口,鬼市奇珍無所不有,不過鬼市中的確沒有找到少俠說的天韜。烽堂雖已不在,但草海蒼狼絕非食言之輩,這樣東西送給少俠,就當是了了烽堂那日一言。”說完之後,孛日帖赤那翻掌亮出手中之物。李落剛要婉拒,忽然瞥見孛日帖赤那手上黑灰古樸的物件,瞳孔驟然一緊,吃驚的看着孛日帖赤那。
此物若是在大甘,名爲補天龜甲。
如果說秀同城僻靜小院中,李落示於人前的補天龜甲昭顯的是蒼莽玄奇,那麼此刻在孛日帖赤那掌中的這塊補天龜甲便是內斂深幽。果然,這補天龜甲絕非只有一塊,大甘朝中,如今落在相柳兒手中的只是其中一塊殘片。
這塊補天龜甲大小比之相柳兒手中那塊略微小些,其上不見毫光,卻能看到龜甲之下有流光掠影,好似將一方小小的天地藏於這片龜甲之中。
盯着看的久了,恍惚間眼前有星空浮現,目光隨掠影而過,有星辰生,有星辰滅,轉瞬便是千年。亦有明月忽遠忽近,有星光縹緲無蹤,有蒼穹的無盡深邃。透着小小龜甲,這方天地不覺時間長短,不知其中幾千裡寬闊,但覺得有一雙眼睛正在看着龜甲外的宇和宙,高懸於空,俯視着天下蒼生,卻道恰似無情卻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