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因便有果,如果不是我南下漳州,譚遠也不是有事,順手而爲,便也不多他一個。”
“王爺殺伐之後亦有仁義之名,卻不知天將不仁,萬物再入輪迴流離,王爺難道只能看着眼前這點因果麼?”
“道有獻工,人名偃師,王薦之,問曰何能,偃師曰所造能倡者,王驚視之,趨步俯仰,俗人也,巧大頷其頤,則歌合律,捧其手,則舞應節。千變萬化,唯意所適。王以爲實人也,技將終,師立剖解倡者以示王,皆草木膠漆白黑丹青之所爲,而無不畢興者,合會復如初見。後樂家翻爲戲,玄黃雜青,五色繡衣,戲弄蒲人雜婦,百獸馬戲鬥虎,唐銻追人,奇出胡妲,懸絲倒垂,莫不只在股掌之間。”
“什麼?”任重愕然不解,一時沒有聽出李落這番話裡的意思。
“沒什麼,隨口一說罷了,不過既然你帶我來了這裡,想必你一定知道這裡的秘密。”李落轉身靜靜的看着任重,任重心中一凜,急退數步,警惕的看着李落,道:“王爺想怎樣?”
“不如你告訴我你或是你們想讓我看到什麼吧。”
“天地輪迴自有定數,有些事只能看,不能聽,如果看不透,就算聽了,終究也不是天命之人。”
李落眉梢一揚,天命之人,任重的一句無心之言似是另有所指。一句終,任重就緊緊閉上嘴,不再多說一個字。
“如果說這裡本就是假的,鏡水潭外也是假的,整個天下都是假的,那麼猜測所謂天地輪迴的定數又有什麼意義?”
任重詭異一笑,道:“意義就在於王爺是想成爲看魚的人還是看人的魚。”說完,任重猛然一跺腳,只聽石室地下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鳴,幾聲細微卻又連綿不絕的碎裂聲從兩人頭頂傳了過來。李落臉色一變,便聽得任重哈哈大笑道:“但願王爺的水性一如王爺的武功一般了得。”
碎裂聲剛剛落罷,腳下岩石就傳出一陣急促的搖晃,宛若山崩地裂一般,數條俱長逾三尺的大魚在冰晶石外如同沒了頭的蒼蠅四處亂撞,有一隻沒頭沒腦的撞在了冰晶石上,似是撞暈了的模樣,緩緩沉了下去,數息之後,這才急急忙忙搖頭晃腦的甩甩腦袋,一溜煙游去了別處。
大魚剛一遊走,那塊無暇的冰晶石上猛地裂出了一道細痕,發出一聲極其清脆的聲響,此刻卻比追魂魔音好不到哪裡去。
李落劍眉一挑,愣愣的看着冰晶石外四下逃竄的游魚,整個人竟似被嚇破了膽,對周遭變故視若無睹,整個石室搖搖欲墜的當口,李落卻還低頭看着石桌上形色各異的石雕人偶神遊物外。
任重已退到了石室一角,蓄勢已久,忽然看見李落有些落寞孤寂的側影,呆了一呆,心裡突然生出一股悲涼,險些就要縱身出去將李落拉過來。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即逝,任重便壓下心頭雜念,身形微微一晃,生生將踏出去的半步收了回來。
忽地,凝視着石桌的李落擡頭看了任重一眼,淡淡一笑,似是說了一句什麼話,任重正想側耳聆聽,怎料冰晶石在幾聲短促的刺耳難言的吱咯聲後,轟一聲,整塊冰晶石裂成了無數碎石,潭水倒灌了進來,轟鳴作響,堂堂正正的勢如千鈞,將李落的身影淹沒進了無盡冰冷的潭水之中。
水面上,一根直插入水的巨大岩石周圍忽然捲起了一道漩渦,似有地龍吸水,其勢越來越疾,將整個鏡水潭碧波如鏡的水面都攪得搖晃了起來,水中游魚驚恐萬狀的躍出水面,一時間地動山搖,直如滅世之災。
顛簸四處的水面直到一個時辰之後才漸漸平息了下去,水中原本倒豎的巨大岩石也已東倒西歪,苟延殘喘,而漩渦正中的那塊高逾二十長的大石已不見了蹤跡,只剩了水面之下一抹幽暗的黑影。
幾道身影電閃而至,當先一人正是羅雀,不住的四下張望,大聲呼喊道:“李公子……”
穀梁淚和風狸一臉焦急,猶是穀梁淚,雖說不是披頭散髮,但也稍顯狼狽,髮髻散亂,此刻也顧不得儀容如何,焦急萬分的找尋李落的身影。
“小姐,你彆着急,公子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風狸勸慰着,只是聲音微微有些發抖,雙目泛紅,這般寬慰的話說出來就連自己都騙不過,李落再是武功精絕,但在天災人禍面前,到底能否平安歸來,誰也不敢斷言。
羅雀喊了數十聲,驚起了竹林中的飛鳥,卻沒有人應答。羅雀面如死灰,喃喃低語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穀梁淚呆呆的看着水面,似是丟了七魂六魄,風狸急的險些落淚,拉着穀梁淚衣袖,生怕穀梁淚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來。穀梁淚看着溫婉,實則外柔內剛,認定的事就算天崩地裂也不會回頭,如果李落回不來,風狸真的不敢想穀梁淚會做出什麼事來。
日頭隱到了羣山背後,晚霞流火,平靜安詳。三人四處奔走,將鏡水潭周遭四處翻了個遍,來來回回數次,卻沒有找到半點李落的蹤跡。又過了良久,水面已經恢復如初,只剩下細細的波紋隨風遊走。穀梁淚面容漸漸冷寂下來,風狸極是擔心,有些怨恨起李落來,若是李落有個什麼好歹,哪怕自己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他。
“小姐……”
“他一定會回來的。”穀梁淚淡淡的說了一句,似是在對風狸說,又好像是對身邊一臉黯然神傷的羅雀說話,不過更像是自言自語。
“嗯,公子一定不會丟下小姐的。”風狸重重的應聲說道。
羅雀張了張口,赧然別過頭去,悔恨不已,眼前境地和自己脫不了干係,此行非但沒有成事,反而搭上了幾條性命,先不說霸下錢約,自己就也無顏再留在麒麟盤口。
忽然,羅雀無意之間瞥見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