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三人一進帳篷,帳中幾人都起身見禮,沈向東回了一禮,同諸人打了招呼,找個地方隨便坐下。
營帳頗小,衆人一坐,顯得有些緊促。
程姓中年人略帶歉意說道:“這麼晚還打擾吳老過來一趟,紀元委實過意不去。”
沈向東微微一笑道:“程當家客氣了,四海之內皆朋友,我們也算是有緣,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儘管開口。”
“哈哈,吳老快人快語,果然是性情中人。”
程紀元捧了沈向東一句,不過見沈向東只是微笑,未見欣喜。
忙一斂心神道:“帳中幾位吳老都已經認識了,紀元就不必再多費舌,此次請吳老過來主要是商議下明日之後的行程。”
說完正了正身形,肅言道:“諸位都已知曉,最多一日我們就到三岔口了,這個地方是西戎、拜火和回蒙交界之處,土地貧瘠,各國都沒有駐兵,真正稱得上是無主之地,流寇馬賊多於牛毛,恐怕這一路最不太平......”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帳中一人略帶不耐的說道:“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跑江湖,這地方誰不知道,要是太平,誰還走鷹愁峽,都跑陳河谷了。”
說話者也是幾個較大的行商之一,名爲趙天賜,其人極爲倨傲,李落等人慾加入商隊之時就頗有微詞,諸多阻撓,更因爲程紀元爲商隊首領藏怒宿怨,時常爭鋒相對。
果然程紀元臉色一沉,眼中陰霾閃過,看了趙天賜一眼,語氣生硬道:“不知趙兄有何提議?”
趙天賜打了個哈哈道:“程兄貴爲商隊首領,你說怎麼走趙某就怎麼走,豈敢有什麼異議?”
程紀元臉色陣紅陣白,極是氣惱。
不過這趙姓行商在這支商隊實力算的上最厚,只是人緣不善,常有以大欺小之事,其他兩家隨即齊推了實力次之的程家行商爲商隊首領。
趙天賜心胸狹隘,不滿衆人推舉程紀元,便時不時的刁難一二。
耐着趙家的實力,衆人都不願得罪,帳中一時無人開口說話,極是沉悶。
沈向東打破悶局,笑道:“老夫少來西域,倒不知道這三岔口的由來,聽聞程當家的如此說才覺兇險。程當家和趙當家必是走過幾趟了,可否說說看明日走哪條道穩妥些?”
程紀元見沈向東解圍,頷首示謝。
趙天賜雖說目中無人,但李落幾人談吐確實不俗,一路走來似是閒庭信步,未見半點憂色,鋒芒內斂,自有一股世家門豪的氣勢。
趙天賜雖說狂傲,但也頗爲忌憚,見沈向東如是說,冷哼一聲,不再插言。
程紀元欲從靠近西戎一側的這條路入陳河谷,這條路與西戎之間隔着一條名爲哈茲的斷山。
哈茲山是西戎與三岔口的屏障,地勢險惡,乾旱少雨,毒蟲卻是不少,幾爲死地,只有到了陳河谷一帶,地勢纔會變得平坦些。
過往商旅多選這條道入西戎,避開盤踞三岔口的馬賊。
等得程紀元說完,其餘兩商戶都贊成此議,沈向東不置可否,頷首應下,趙天賜見衆人望着自己,冷哼一聲算是同意。
接着程紀元又再叮囑了一些路上須多加留意的地方,沈向東稍稍指點了幾句,俱是此番西進生死攸關之處,程紀元和其他兩個商族莫不佩服的五體投地,即便趙天賜眼高於頂,也凝神傾聽。
商議了近一個時辰,呼察靖躲在後面不住的打瞌睡,程紀元有意無意的暗示沈向東倘若真遇到馬賊,就向幾個大商族靠過來,一起拒敵,莫要掛心旁人,沈向東笑了笑,沒有作答。
議完次日行程,幾個人長出了一口氣,其中一名韓姓行商嘆道:“我們大甘積弱,這些年在西域從商,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深怕把命扔在路上,屍首都不知道會被埋在哪條溝裡。”
程紀元也嘆了一口氣道:“世道亂,我們這些商人能求個平安就酬神拜佛了,朝廷誰會管我們的死活。”
另一人接道:“程兄,胡某在天水時聽人說起我們大甘近些日子在狄州大勝西戎,殺敵數十萬,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韓姓商人啊了一聲,接道:“我也聽到這個傳聞,說是朝廷新晉的一位少年將軍,還斬了西戎一員什麼大將來的。”
程紀元點點頭道:“我也曾聽人說起過,不過有人說殺了數萬敵軍,又有人說是數十萬,到底是多少,程某也不知曉。”
趙天賜陰陽怪氣的說道:“無稽之談。”
“趙兄,此話怎講?”胡姓商人急忙問道。
“不過是糊弄山野村夫的話,竟然有人會信。”趙天賜恥笑道。
“哦,還請趙當家賜教。”沈向東微笑問道。
趙天賜雙目一翻,傲然說道:“趙某也聽到過這些傳聞,領軍者是淳親王李承燁之子李落,年僅落冠,便領了輔國大將軍的職位,位高權重,哼,其實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兒。你們也不想想,狄傑狄將軍從軍數十年,大小百戰,雄兵五十萬鎮守西府,都沒有過像這樣一場大勝,他李落從軍連狄大將軍的零頭都算不上,莫非有三頭六臂還是會撒豆成兵的仙家之術不成,剛到西府就能斬敵數十萬?依我看,就是李承燁親來,也不見得能勝過西戎左帥。”
“那這西府爲何會有此傳聞?”沈向東拂鬚問道。
趙天賜輕蔑的看了沈向東一眼,道:“這還不簡單,戰功誇的越大,回了卓城受賞就越多。數十萬,可笑至極,能殺十個都不錯了。什麼輔國大將軍,不過是個在女人裙子下逗弄的紈絝子弟罷了。”
呼察靖大怒,正要起身教訓趙天賜,李落忙一把拉住,向呼察靖微微一笑,示意無妨。
呼察靖強壓下怒氣,坐了回去,趙天賜還一幅洋洋自得的神情,全然不知差點惹下滔天大禍。
程紀元眉頭一皺道:“趙兄,怎麼說的這麼難聽,小心傳到官府耳中。”
趙天賜白眼一翻道:“怎麼,程兄想告密?”
程紀元勃然大怒道:“趙天賜,我程紀元是這等人麼?”
趙天賜冷哼一聲,還要說話,韓胡二人急忙起身,勸住兩人。
韓姓商人勸道:“好了好了,這王府朝廷的事我們這些黎民百姓哪能管得到,莫要傷了和氣。他們自有他們的富貴,我們也有自家的日子,這次能順順利利的回到鄉里比什麼都好,一路上還要相互照應,萬萬不能鬥氣啊。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這個大將軍都不會在意我們的死活。程兄,不要生氣,趙兄只是無心之言,莫要當真,趙兄,程兄也是爲了你好,萬一傳到這位大將軍耳中,平白惹出劫難,再說程兄爲人大家都清楚,怎會做出這種事來,馬上到西戎了,沙場上的事還是少說爲妙。”
程紀元拂袖惱怒,不理趙天賜。
趙天賜也覺失言,勉強一拱手,算是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