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河知道至少自己不會餓死,那天夜裡在成天花圃發生的事都是真的,不會是自己和李落同時產生的幻覺,只是不知道李落去了哪裡,是生是死。
三天後,靈河找遍了方圓數十里也沒有發現李落的蹤跡,比起傷心,更多的遺憾,不知何故,靈河總覺得李落就在成天花圃深處,他還沒有死。靈河決定返回草海,將自己和李落在成天花圃所見所聞告訴蒙厥撥汗,這是靈河先前答應的事,在這之後,這件事總歸要有個了斷。
就在靈河折返鹿野那伽的時候,漠北的深處,確切的說是在成天花圃的盡頭,那裡有一片山,山的背後還是山,連綿不絕,到底有多少山,誰也說不清楚,只知道目光所及的盡頭有一座高聳的雪山,很高,直入九霄,與天齊,俯視着整個漠北。
早年間,李落初掌西府之兵,去過一次西戎都城朔夕,後被西戎高手追殺,借道走過一段十萬大山的邊緣,領略過綿延大甘西南和天南兩地的十萬大山波瀾壯闊的景色。那一次,李落實則只是走了十萬大山一個極小的邊,並不曾深入十萬大山腹地,即便如此,沿途所見也讓李落記憶猶新,洞天福地、險山惡水比比皆是,而且還遇見過幾處前輩高人隱居的痕跡,讓李落暗自稱奇。從那條道往南看,山巒不絕,高矮不一,直到目力看不見的地方依舊有山。就像如今,李落站在山頂望着極北的盡頭,如果沒有那座高的不像樣的山,窮極目力,也看不到極北荒原深處這些山的盡頭在哪裡。
這是一片不遜色於十萬大山的山巒絕峰。
李落振臂,但是沒有高呼,只是打了個好大的哈欠。山腰上的一塊平臺邊緣,一頭巨獸躺在那裡埋頭大睡,打鼾的聲音幾如雷鳴,將地上的沙石捲起揚的到處都是,看上去騰雲駕霧,頗有聲勢,正是那頭形似夔龍的蠻荒異獸。
那天夜裡,從天而降的巨大身影就是這頭夔龍異獸,李落也被它震的昏了過去,不過昏迷之前,李落倒是多忍了幾息,看見了異獸頭頂那兩隻角迸出的璀璨奪目電光,在那之後,李落就不省人事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已不在成天花圃,而是這片未名羣山之中。
李落腳下這座山不算太高,但也不算太低,在這片羣山之中只算中等,不過貴在風景秀麗,滿目蒼翠,奇峰溝壑點綴的都頗具意境。有丹崖怪石,削壁奇峰。崖上有形色各異的綵鳳飛鳥,絕壁前也有小獸隨意走動,好似都不怎麼害怕這頭蠻荒異獸。山腰處的林子最密,林中有壽鹿仙狐,樹上有靈禽玄鶴,樹下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還有一條密密藤蘿的澗壑,旁邊有一條三尺寬的飛流瀑布,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不說洞天,也是福地。
若以那座高聳連天的孤峰雪山爲中心,李落腳下這座山所在的位置當要算這片山脈靠外一些,相比去往那座連天高的雪山,其實出山去成天花圃反而更近些。
往南眺望,看得見成天花圃,但鹿野那伽已經看不見了,地平線那裡倒是有一條黑線,不過是不是鹿野那伽就不好說了,反正李落自認分辨不出來,換言之,從這裡回去鹿野那伽要走多久李落實無把握,除非那頭將李落帶來此地的異獸能開口說話。
時至今日,李落也還不明白那頭巨獸爲什麼要把自己帶到這裡來,大約也沒有要吃李落的意思,將李落丟在山上之後就開始呼呼大睡,眼皮子睜開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任憑李落自生自滅。李落甚是詫異,不過此山飛禽走獸比比皆是,就算不知道異獸喜好,不好輕易開殺戒,但山上的果子也不少,潭中有魚,吃喝不愁,倒也逍遙自在。直到有一日李落走的遠了些,路上遇見了水邊石旁盤踞的一條花斑巨蟒,眯着眼睛貪婪的盯着李落,李落便毅然決然的打道回府,再也不輕易遠離這頭蠻荒巨獸。
像今天這樣,一個在山頂,一個在山腰,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李落登峰眺望,如果不是天上總有比人還大的鷹隼盤旋覬覦,李落倒也很能裝一會羽化登仙的模樣。
鹿野那伽北麓那條靈河的源頭應該就在這片羣山之中,或許就是那座連天雪山,不過在這裡看不到靈河,也看不到靈河以西的迷霧雪原。
李落嘆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困在了這裡,往好處說,沒死,往壞處說,生不如死,難不成要孤老在這裡,也不知道靈河怎麼樣了。李落瞄了幾眼頭頂上不懷好意的蒼鷹,下了峰頂,到那隻蒼青色的巨獸身邊十丈外坐了下來,異獸眼皮也沒擡一下,鼾聲如雷,如果閉上眼睛還以爲天要打雷下雨了。
一人一獸,坐看日出日落,說不出的彆扭……話說這片羣山之中與成天花圃一樣,天色亮的很久,黑的也很久,天亮的時候不見日頭,天黑的時候不見疏星朗月,着實古怪。
巨獸這一睡就是三個白晝與黑夜,李落粗略的算了算,黑白交替一次,差不多是一個月的光景,這頭異獸一覺便睡去了三個月。瞧着巨獸有醒來的跡象,李落思量再三,決定先躲起來,萬一是餓醒的,眼見嘴邊有塊人形點心,還不得一口吞了李落打打牙祭。再者說了,李落很懷疑這頭異獸還記不記得自己,而且要將李落帶來此處的原因也不得而知,若說無因,李落實難相信,就算惱了那夜成天花圃裡的各色野獸,施展鋒芒之後走了便是,何苦再費心思將李落帶來。想是這麼想,但李落也不敢冒險留在異獸身邊,非我族類,到底心智如何,誰也不好說。
異獸醒轉之後打了個噴嚏,然後悠哉悠哉的爬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驚起林中飛鳥,然後晃了晃碩大無比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