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的珍珠和布很有名,但在這近十年間,桑海更有名的卻不是它的珍珠和它的桑蠶布,而是蘇小樓,聞名天下的蘇小樓。蘇小樓裡,便是桑海近十年間享譽天下的遺珠,桑海墨卿。那首桑海歌李落還記得很清楚。
桑海之畔,流花之伴,稀猶天上月,只在夢相思;流連忘返,醉飽無時,識得東風面,只嘆萬花憐;舊京公侯擁,平目自悠悠,掃眉才子何由見,一訊橋邊女較書;揚眉凌衆卿,笑看雲起;收琴靜小樓,閒聽日歸。
李落想起這首桑海歌,倒不是饞着人家蘇小樓的鎮樓之寶墨卿姑娘,也不是還記恨着當年在秀同城墨卿捲入刺殺李落一事,而是樞密院和牧天狼暗部線報,倉央嘉禾最後一次現身就在蘇小樓附近,而穀梁淚業已趕往蘇小樓。
桑海三珠,波珠府、瓊珠府和櫻珠府最爲富饒繁華,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波珠府,名冠天下的蘇小樓就在波珠府,只是世人皆知蘇小樓,知道波珠府的反倒沒有多少。
桑海易主,李落衆人喬裝之後避開草海守軍的耳目,悄無聲息的潛入州境,直奔波珠府而去。波珠府形如半島,而蘇小樓就坐落在島上的最東端,一如滄海明珠。進了波珠府,沿途所見桑樹便多了起來,映目所及五步之內就有桑樹,有老樹也有新枝,桑海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桑海雖說已經易幟,但這一道走來諸將心有慼慼,原本大甘的百姓並沒有淪爲草海諸強侵略之後的惶恐和不安,民奉農耕,上有所管,下有所依,一切井然有序,並沒有半點亂象。軍中諸將早已得知消息,如今親眼所見,心裡委實不是滋味,只怕有朝一日就算大甘再將這數州之地奪回,不知道這些大甘的百姓到底是欣喜還是遺憾。
相柳兒執掌四州之地,其實也沒有做什麼,其一,將州府魚肉鄉里的貪官污吏殺了一個遍,手段之狠厲較之李落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二,以甘人治甘,舉薦各州府素有名望之輩出山爲官,不乏有骨氣的士紳不假辭色,寧死不屈,相柳兒倒是對這些人並未苛求,吃了閉門羹也不見惱色,可是在相柳兒的手段之下卻也有不少人違心從事的,至於手段無外乎威逼利誘而已,只是相柳兒做的高明,自甘當一個惡人,處處留了餘地,讓這些人不得不從;其三,便也是這位蒙厥撥汗有過人氣度,但凡數州州境之內有人作反,與草海爲敵,證據確鑿之下,頭一次不殺,許這四州之中桀驁不馴之輩與她相柳兒交手,勝自然不用說,草海鐵騎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如果輸,到了第二次便要以逆反之罪論處。所以當大甘割地議和之後,四州境內不乏有人暗中呼應,揭竿而起的,但時至今日也沒有誰能在相柳兒手底下討得便宜,反的越多,這草海治下的四州之地反而更加安穩了。這些事牧天狼早有耳聞,驚歎於相柳兒天馬行空的手段,更顯露出大甘朝廷的昏庸無能,此消彼長,高下立判。再有幾年,會否有別的州府百姓更加期許草海治下四州之地,李落說不準,但不無可能。
言歸正傳,且說蘇小樓。蘇小樓其實不是一座樓,而是很多樓聚集在一起,統稱爲蘇小樓。那山叫洛桑山,方圓不過數十里,高不過數百丈,論大小在桑海怕是倒數了。不過山很秀氣,山勢連綿起伏,卻無陡坡,好似有誰家仙子輕揚碧羅衣,那衣袂水袖蕩起的絲絲縷縷的起起伏伏,柔而不膩,淡雅自在,着實很不易見。
洛桑山以桑爲名號,不用走近就能知道這山間桑樹的繁茂,而且山上多百年樹齡的老樹老枝。在洛桑山找一株楊柳松柏那是極難,不過倒也並未沒有,這一處和萬里雲雪山上的萬梅園稍有不同,萬梅園除了梅樹,幾乎看不到別的樹木了。
山道不崎嶇,說寬不寬,說窄不窄,打理的很平整,其名桑田道,一路自洛桑山外直直往蘇小樓而去。山勢起伏沒有勾心鬥角,所以這路上難見蕩氣迴腸的山澗谷地,只能透過桑林看見這條桑田道在林子裡時隱時現,不以奇險揚名,反而更顯了大家之風。
李落一行來的時候時節剛好,有早熟的桑葚已經熟了,一眼望去讓人口齒生津、垂涎欲滴。洛桑山的桑葚是不要錢的,或者說進了桑海,想嘗上幾枚桑葚,若是有人家還要收錢的,傳出去會被人恥笑。桑海的桑樹種類繁多,有荷葉白、桐鄉青、湖桑、紅滄桑、璜桑、佛堂瓦桑、小冠桑、大花桑、和田白桑、遼桑等等,常人所見,分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只有精於此道的老農才能辨得其中分別,有產桑葚的,有產桑葉容易出絲的。而這產桑葚的也有不同的說道,桑葚無法久藏,除了當季的時候打打牙祭之外,另有一個用途就是釀酒。不同的桑葚釀出來的酒味自然就有不同,不過總得說口感發甜,江湖走馬的漢子多半是不愛喝,不過若是有美人微醺,倒也可以嘗上一兩杯,品一品桑海桑梓酒的味道。便是由此,桑海的桑梓酒小有名氣,固然不如壺觴州的佳釀名動天下,但也算別有風味。
至於桑蠶絲,這玩意術業有專攻,李落只從風土人情的卷宗記載中大概瞧過桑蠶絲、柞蠶絲、蓖麻蠶絲、木薯蠶絲、樟蠶絲、柳蠶絲和天蠶絲等,其中以桑蠶絲爲主,根據所食桑葉不同區別甚衆,用途各有不同之處,若非淫浸此道數十年的織女多半分不清楚,至於那些技藝,分雙縐、重縐、喬其、雙喬、重喬、桑波緞、素縐緞、經編針織等等,恐怕也只有宮裡資深的繡娘才知道一二,像李落這般粗獷男子是難懂的很,同行之中雖也有女伴,但瞧着李落略略說完這些典故之後一個個宛若讀天書一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