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隆帝一語不,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許久,米蒼穹上前半步,低聲說道:“皇上,牢裡陰氣重,還是早些回去吧,保重龍體要緊。”
萬隆帝哦了一聲,惻然問道:“他在哪裡?”
“回皇上,轉過前面石牆就是。”
萬隆帝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望着李落,沉聲問道:“朕該見他麼?”
李落張了張口,和米蒼穹相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低聲回道:“皇上能來這裡已是仁至義盡了,還是不見的好。”
萬隆帝嘴角微微抽搐,神色數變,恨意消隱了些,臉上浮現出幾分莫可名狀的哀傷,李玄旭終歸是萬隆帝的親生骨肉,就算有殺妻奪子之恨,心裡卻還有那麼一分不捨。
不過這一絲不捨剛流過萬隆帝心頭,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帝王之家,龍椅之側,自古就容不下這些兒女情長。
萬隆帝神色幽冷,沉默半晌,漠然說道:“起駕回宮,米公公,剩下的事交給你和玄樓了。”
“奴才遵旨。”
萬隆帝看了李落一眼,微微頷,沒有說話,和身旁侍衛出了天牢。
李落和米公公躬身相送,等到萬隆帝走後,這裡就剩下李落和米公公兩個人,這種事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天牢裡的陰氣更重了,比陰氣更叫人難耐的是枯寂無聲,前些日子李落來的時候還有滴水聲,不知何故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讓人窒息的寂靜。
李落輕咳一聲,身前有燈火照不到的暗處,如果再走上幾步,那片黑暗之中就該是地府之門了吧。
米公公平靜的看着李落,李落回望一眼,米公公臉上似乎有些表情,但這些表情竟然和臉是分開的,活脫就是一副畫皮!這幅畫皮之下,李落看不見也猜不透,眼前的米公公赫然是一個無臉之人。
李落吃了一驚,心中忌憚之心猶重了幾分。帝君身側的大內總領,深藏不漏,這些年冷眼看着卓城裡的潮起潮落,花開花謝,卻不知道在他的心裡有什麼樣的權衡縱橫。
米公公似乎察覺到了李落異狀,低聲說道:“王爺,咱們還是早些辦事,辦完事也好回去向皇上覆命。”
李落暗歎一聲,點了點頭。米公公微微一笑道:“這些事不用勞煩王爺,奴才自會辦妥,王爺若是覺得不方便,在這裡等老奴就好。”
李落一怔,頷示謝,喟然嘆道:“我去送皇兄最後一程吧。”
“王爺宅心仁厚,不過有些事看見了就忘不掉了,王爺用不着披上這層枷鎖。”
李落苦笑一聲道:“如果不見皇兄最後一面,恐怕我心裡會更不安,多謝米公公好意,如果是我心中的桎梏,想躲也躲不掉的。”
米公公不再多言,點了點頭,端起桌上毒酒,側身讓李落先行。李落吐了一口濁氣,黯然舉步。
兩人轉過石牆,牢門外孤零零的掛着一盞風燈,燈火很昏暗,不過聊勝於無,比起前些時候的漆黑一片要好受些。
聽到門外動靜,蜷縮在角落裡的李玄旭動了動,藉着微光看清來人是李落和米蒼穹。李玄旭愣了愣神,神色驟然飛揚起來,欣喜若狂,大叫道:“九弟,米公公,你們是接我出去的麼?多謝父皇,多謝父皇恩典。”李玄旭喜極而泣,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神情虔誠的宛若換了一個人。
監牢外李落和米蒼穹靜默無聲,看着大喊大叫、大哭大笑的李玄旭,沒有人說話,任憑李玄旭癲狂瘋魔。
過了許久,李玄旭定下神來,爬起身跑到牢門處,大聲喝道:“快把門打開,你們站在這裡看什麼!快打開牢門放我出去!”
米公公淡淡說道:“三殿下莫急,先喝了這杯酒再出來也不遲。”
李玄旭呆呆的看着米蒼穹手中的酒杯,突然間臉色大變,嘶聲喊道:“不可能,這不可能,父皇不會殺我的,你們假傳聖旨,按罪當誅,來人啊,我要見父皇,快來人啊!”
米蒼穹冷漠說道:“三殿下,你這是何苦呢,老奴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皇子王孫一根汗毛,三殿下要是想從這裡出去,這杯酒一定要喝了才成。”
“我不信,我不信,你們找父皇來,我要見父皇,孩兒要見父皇。”
“皇上纔剛走,這個地方陰冷潮溼,皇上是萬金之體,怎能再來這種地方。三殿下奉守孝道,該不會讓老奴難做吧。”
“父皇來過了?”李玄旭一臉詫異的問道,“父皇既然來過,他爲什麼不見我?你騙我,你這個該死的奴才,你敢騙我!”李玄旭大怒,抓住監牢牢門,怒目瞪着米蒼穹。
米蒼穹陰森一笑,冷冷說道:“九殿下不會騙你,三殿下不妨問問九殿下。”
“玄樓,玄樓,你快告訴我,父皇是要放我出去,你故意嚇我對不對?”李玄旭惶急的看着李落,一臉祈求。
李落神色有些奇特,沒有傷心,沒有憐憫,更沒有幸災樂禍,卻也不是無奈,好像孩童時,不留意間看到一件從沒有見過的物件時的神色,似乎有些天真,還有一絲好奇。
李玄旭等了好久,李落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這樣安靜的看着。李玄旭倒退了幾步,臉上血色盡褪,顫抖的指着李落,怨氣陰寒刺骨道:“原來你和他們一樣,好你個李落,枉我當你是最親近的兄弟,你也和他們串通起來害我,李落,你放我出去,我要把你們都殺了,哈哈。”李玄旭放聲大笑,形如厲鬼,狀若瘋癲。
“三哥,你若是有什麼未了的心事,不妨告訴我,如果我能做到,一定替三哥辦妥。”李落輕聲說道。
“住口,我用不着你在這裡假仁假義,李落,我死了,你也不會好過,下一個就是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哈哈,到了地府我擺好酒席等你來陪我。”李玄旭厲聲狂笑道。
李落長嘆一聲,平聲應道:“好,三哥,你先去,我會來,到時候我們弟兄再共謀一醉,那個時候有三哥在,想必我不會覺得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