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薔薇緊抿着脣瓣,望着面前一臉認真的沈青木,冷聲道:“你說的小時候是什麼意思?”
“你都不記得了……在教會學校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
盛薔薇目含懷疑,反駁他道:“不可能,我上的是女校。”
那些記憶,她雖然都不記得了,但韓東戈查得清清楚楚。
沈青木揚了揚下巴:“當然,只是記不得我了,我是布朗神父的人,在他訓練的十年裡,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盛薔薇聞言心頭一緊,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底冉冉升起,她無法反駁他,因爲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對我而言,對組織而言,一直都是很重要的。”
盛薔薇暗自攥緊雙拳,身旁的韓東戈,已是忍無可忍了。
沈青木對他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淡淡道:“少帥,事已至此,我覺得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了。”
“之前失竊的黃金,盛立寧已經如數歸還,你們並沒有什麼損失。”
韓東戈擡手重重地拍響桌面,力道十足,道:“把話說清楚了,黃金不是你們還回來的,是我自己找回來的。”
沈青木微微一笑,“結果不都是一樣的嗎?小孩子才分對錯,成年人的世界裡只有利與弊。少帥,雖然之前有過種種的不愉快,但是現在,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做個交易。”
“交易?”韓東戈狐疑地盯着他。
“洋人的勢力大不如前,國民政府又是一盤散沙,眼下處處都是機會。”沈青木拋出一個提議道:“如果我們聯手的話,一定可以成爲上海灘的霸主。”
韓東戈聞言冷冷一笑,眼含嘲諷:“你以爲我會和你同流合污?”
沈青木淡淡道:“我是誠心誠意和你們談合作的,放下偏見,反而更好。”隨後,他開出了不少誘人的條件。
盛薔薇在旁,聽着看着,只覺眼前的沈青木,完全就是一副生意人的嘴臉。
“我一心求財,少帥和夫人,你們應該很清楚。”
韓東戈並不相信:“你費盡心思,培植自己的勢力,就是爲了錢?我不相信。”
沈青木坦然道:“你們不相信也沒辦法,總之,我今天不是來和二人開戰的。”說完,他的視線又落在盛薔薇的身上:“我不會再和韓家作對了。”
韓東戈不打算放過他,吩咐陳武拿人,誰知,一直站在身後的沈忱,突然開口道:“韓少帥,我們盟主大人晚上還要和英國領事弗蘭克先生的晚宴。”
韓東戈冷冷一笑:“你以爲我會害怕你的靠山?”
“我的立場很清楚,我只想和少帥交朋友,而不是交惡。其實,今晚的晚宴,領事先生也想要請你們一起的。如果你能賞臉的話……”
“不賞臉。”韓東戈給陳武一個眼色,示意他們立刻拿人。
沈青木並不反抗,十分配合地舉起手來,淡淡道:“大家都是體面人,無需動手,少帥想要我去哪兒,我可以自己去。”
“沈先生,我給你準備一個好驅去處
,你一定會滿意的。”
沈青木似乎早有準備,對身後的沈忱輕聲吩咐幾句後,便起身道:“好,我奉陪就是。”
他這麼痛快,倒是讓盛薔薇心裡起了懷疑。
他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疑點了。
離開茶樓之後,沈青木被押上了車,他會被押送到司令部的牢房關押。
當初,盛立寧住的那件牢房,現在正好可以變成是他的。
回去的路上,盛薔薇抱着自己的手臂,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
韓東戈覺察到了她的心事,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區區一個沈青木我料理得了。”
盛薔薇輕輕搖頭:“事情有點不對勁兒,太容易了。”
海木青盟的根基如此之深,沈青木怎麼會輕易低頭認輸。
“他已經在我們的手裡了。”
盛薔薇並不這麼覺得,她沉吟片刻,才道:“他的身上有太多秘密了。”
韓東戈望住她道:“你不要中了他的計。過去的事情,並不重要。”
“也許……可有些事情,我還是要弄清楚才行。”
孰是孰非,十年的恩怨,終要畫上一個句號。
韓東戈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也知道她想要怎麼做,他沉默片刻,才道:“你要單獨審問他的話,我沒問題。”
盛薔薇聞言抿脣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明白我的。”
韓東戈攥了一下她的手,再沒有說話。
沈青木被一路帶走,他的腳步不急不緩,神情也是平平淡淡的。
他來到牢房之中,環顧四周,只是微微一笑,跟着坐到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靜靜等待。
當盛薔薇進來的時候,他沒有起身,沒有轉頭,只是含着一絲笑意道:“如果換個地方說話,能讓你覺得安心,我很樂意配合。”
盛薔薇深吸一口氣,站到他的對面,問道:“你知道自己不會在這裡呆很長時間,是不是?”
沈青木點一點頭:“我估計……”他看了看口袋裡的懷錶,回答她道:“最多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你的丈夫就會有一個不得不釋放我的理由。所以,薔薇,你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有什麼想問的,那就儘管問吧。”
一個小時,他真的很有自信。
“救你的人是誰?”
沈青木伸手對她示意,讓她坐到自己的對面,這樣他就可以看見她的臉,她的眼睛。
“第一個問題,好,我會好好回答你。救我的人,會是一個連你丈夫都不敢輕易得罪的人,國民政府的人。”
盛薔薇微微皺眉:“不是英國領事嗎?”
沈青木終於看到了她的眼睛,眼神變得柔和起來:“你真以爲我是洋人的走狗?只爲了掙幾個黑心錢,然後不擇手段?薔薇,如果我是那樣的角色的話,我不會活到今天,也無需如此大費周章。”
盛薔薇冷冷打斷她:“你是什麼貨色,我並不感興趣。我只想問你,你的計劃是什麼?”
她不相信,他肯放棄韓家這個目標。
“我的計劃一直在改變,如果你擔心的是韓家,我可以告訴你,我對韓家早已經徹底放棄了。爲了韓家,我失去了你父親,也失去了你,這損失實在太過慘重。”
他的語氣充滿了可惜,讓盛薔薇眉心擰起。
“不要皺眉,我會替你把所有的疑惑都解開。”
盛薔薇又開口問道:“盛立寧現在在哪兒?”
“第三個問題,他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不過,我想你應該知道的,我落腳的旅館,他就在那裡。我沒有動他一根汗毛……”
“我不在乎。”盛薔薇語氣淡薄。
沈青木微微前傾身子,定定地看着她,雖然他只有一隻眼睛,但那隻眼睛裡射出來的精光,無比犀利。
“你想要和韓東戈做什麼交易?”
“權錢交易,各取所需。”他的回答太過簡單,讓人惱火。
沈青木看着她眼底隱忍的怒氣,微微一笑:“你一定很氣我,是不是?”
“不,我是看不起你們,鄙視你們。”盛薔薇冷冷道:“你們這種人根本不配爲人。”
“薔薇,我們是一種人,只是你不記得了。”沈青木又湊近幾分,道:“當年的你,小小年紀,就有組織裡數一數二的身手。”
沈青木一直對她引以爲傲,她是他最好的傑作。
“如果我們沒有讓你回來,一切就會不同了。”沈青木沉吟道:“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做過的唯一後悔的事。”
盛薔薇冷笑連連:“我看你還不明白,你到底招惹了多大的麻煩。不要用這麼的語氣和我說話,假裝你和我很親近!”
“我們確實很親近,十年的時間。”沈青木望着她道:“失去你,我真的很遺憾。”
盛薔薇面對他的目光,腦仁兒微微地疼,有種莫名的難受。
“我不想聽你的廢話。”
“我也不想說廢話。”沈青木似乎從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覺察到了什麼,抿緊嘴脣道:“薔薇,如果你願意回來的話,我永遠歡迎你。”
“回去哪裡?繼續爲你賣命,做個行屍走肉。”
沈青木沉聲道:“爲了自己的目標,有所犧牲是在所難免的。薔薇,生逢亂世,我們沒得選擇,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他說完這話,突然指了指自己蒙着眼罩的左眼:“我失去了我的眼睛,失去了你,失去了不少能幹的手下。我也一樣付出了代價,只是你不知道。”
“沈青木,我對你的事情,一點都不敢興趣。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親手解決掉你這個麻煩。”盛薔薇並非說說而已,眼睛裡已經有了殺氣。
沈青木居然很高興,對着她道:“如果你想的話,當然可以。不過……”他又拿出懷錶,看了看時間,道:“如果不着急的話,那就再等三十分鐘。”
他的自信,讓盛薔薇起了報復的情緒,她突然走過去,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去碰他的眼罩:“這是僞裝?”
沈青木敏感地躲了一下,擡頭看她:“這不是僞裝,你想要看一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