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捨得,如何捨不得,這對盛薔薇來說,可能是要終生去學習的功課。
趟過渾水,除掉敵人,韓東戈早晚是要回北地去的。畢竟,他和他的父親在那裡紮根崛起。
盛薔薇微微出了一會兒神,直到身旁的安安,喃喃道:“媽媽,我還要喝湯。”
“哦,知道了。”盛薔薇見她的碗裡見了底,忙讓吳媽再給她盛一碗。
“方纔你在想什麼呢?”
杜知安很少去猜她的心事,都是直接去問她。
她若是說了就說了,不說她也不在意。
“沒什麼,只是突然有點捨不得了。明明把一切都打點好了,可見了你,看着元寶,我還是捨不得。”
杜知安聞言忙道:“都是我,都是我招惹你的。”
“不是的。”盛薔薇連連搖頭。
她之前不過是把自己的惆悵心緒壓在心底,藏得嚴嚴實實,不讓旁人輕易碰觸。可是今天,她見了杜知安,卸下了所有的防備,真心一旦表露出來,深藏其中的情緒也藏不住了。
“薔薇,我和你說句半開玩笑的話。其實,剛剛得知你要走的時候,我心裡就有個衝動,想要和你一樣,舉家搬到北地去。”
“啊?”盛薔薇聽了她的話,先是一怔,隨即又笑了起來:“你倒是真敢想。”
她怎麼能搬去北地去呢?
杜知安也笑起了自己:“我也知道我這是胡思亂想,根本不可能的。”
元寶在她的懷裡犯了困,哼哼唧唧地要睡覺。
杜知安把他橫抱在懷裡,輕輕哄着,拍着,過了半響才道:“搬去北地,也許是不可行的。可是我真的想要離開這裡,離開那些理不清又扔不掉的麻煩事。”
盛薔薇聽她似有什麼苦衷,只道:“怎麼了?是不是因爲你哥哥的事?” шшш◆ ttкan◆ ¢Ο
杜知耕遇刺一事,她是知情的。好在,人沒什麼大事,只是傷了腿。
“不僅僅是我二哥哥的事。”杜知安沉吟一聲,才道:“我家裡是做什麼生意的,我心裡很清楚。何家是做什麼買賣的,我也心裡有數。正因爲我什麼都知道,所以才更擔心。”
盛薔薇瞭然地點了一下頭。
她明白她的不安,自己的家人,最親近的人,每日都要生活在危險之中,誰能心安?
“知安,你父親和二哥都是又聰明又有本事的人,你要相信他們。至於六少,我聽說,他很少插手幫中事務,反而更喜歡做生意。”
杜知安點點頭:“是的,前幾天他還跟我說,想要拍電影呢。”
“好時髦的想法。”盛薔薇適時地接過話題,追問下去:“什麼時候有的想法?”
杜知安不知:“我哪裡知道呢?他素來一肚子的鬼主意。”
“六少性格爽朗,很喜歡接受新鮮事物,這是他的好處。”
杜知安聽她誇獎他,只道:“你不用爲他說好話。說來說去,不過是他的玩心大!”
其實,她很希望何建業能學着穩重些,就像韓東戈那樣沉穩內斂,讓人安心。
“人人都有玩心,卻鮮少有誰能把玩心變成正事。”
“薔薇,你今天干嘛總是誇他?”
盛薔薇嘴角一勾:“我不替他說些好話,難道還有和你一起編排他的不是?萬一我說重了幾句,你豈不是要心疼?”
她故意打趣她幾句,兩人相視一笑,一掃之前心頭的惆悵之情。
杜知安和盛薔薇一起敘話,到了傍晚時分,方纔依依不捨的走了。
盛薔薇見她腳步緩慢,只道:“我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才走呢。過兩天我去看你,去你家做客。”
杜知安“嗯”了一聲。
回家的路上,她有點小小的難過,想着想着,便紅了眼睛。
元寶見媽媽要哭,仰着頭問:“媽媽,媽媽你怎麼哭了?”
杜知安忙抹一下眼睛,抱着他道:“因爲媽媽太想你了。”
元寶窩在她的懷裡,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元寶就在這裡,媽媽不哭……”
杜知安見他還知道關心自己,低頭一笑,笑出聲來。
“哎呦,我的元寶也知道心疼媽媽了。”
翌日,杜知安起得稍微晚了點。
她照顧元寶起牀,想着該幾點去醫院接何建業回來。
早飯還未做好,大門處突然傳來響動。
元寶聽着腳步聲,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
“爸爸!”伴着元寶稚嫩的童音,杜知安這才反應過來是何建業回來了。
她急急忙忙地迎了出去,果然,見何建業笑呵呵地扛着兒子,在客廳裡走來走去。
“你……你怎麼出院了?”
何建業扛着兒子,看她道:“我早都該出院了,若不是你非要我住那麼多天……瞧瞧這小傢伙,似乎又沉了不少。”
杜知安見他們父子倆一處玩鬧,正欲開口,忽想起爐子上的湯,道:“你別鬧他了,該吃早飯了。”
何建業放下兒子,蹲下身子,大大的手掌揉着他圓乎乎的小臉:“小傢伙兒,想不想爸爸?”
元寶哼哼唧唧地說了一句:“想。”
何建業聞言高興得很,又把他扛起來,玩了好一陣子。
等杜知安出來的時候,何建業已經累得氣喘吁吁,額頭上都見了汗。
“你啊,這纔剛剛出院,怎麼就不能小心一點呢?”
何建業只說自己沒事:“你不要太大驚小怪了!”
杜知安親手擰了毛巾,給他擦臉擦手。
“我說好了要去接你的,怎麼不等我呢?”
“你要照顧小老虎,何必還爲了我折騰一趟。”
他漫不經心的語氣裡,透着幾分關心。
杜知安笑了一下,給他盛粥盛菜:“元寶現在很乖的。”
何建業似有不信,盯着兒子的小臉,看了一陣,眼裡竟是笑意。
他再看杜知安,方纔沒來得及細細打量,這會兒,他才發現她的眼睛有點紅,還有點腫。
“你的眼睛怎麼了?”
“嗯?”杜知安微微一愣,忙說:“沒事啊。”
此時,元寶突然開了口:“媽媽昨晚哭了。”
杜知安又是一愣,看向元寶,輕輕責備道:“不許胡說。。”
“我沒胡說,媽媽哭過的……媽媽說謊。”
何
建業也知道她在說謊,一把扳過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看:“怎麼回事兒?”
杜知安輕輕打了一下他的手:“我沒事,你別鬧了。”
何建業知道她當着下人們的面,有點害羞,鬆開了手,又問:“我都沒事了,你還胡思亂想什麼?”
他以爲她是因爲擔心自己,所以纔會偷偷地哭泣。
杜知安嗔他一眼:“你少自作多情。你都要出院了,我還哭什麼?”
何建業眉心一挑:“不是因爲我?那是因爲誰?”他沉吟一下,突然說出一個名字道:“顧家安?”
“你……”杜知安聞言,稍微瞪起眼睛來:“你纔回家就要惹我生氣,是不是?”
“我不過開個玩笑,有什麼好生氣的?”
杜知安沉吟一下,道:“顧家安好好的,犯不着我擔心抹淚的。我是因爲捨不得薔薇……她就走了,你也知道的。”
何建業聞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每每有關盛薔薇的事,她都是這樣,情緒敏感得像個小孩子。
“我只有她這麼一個好朋友,我是真的捨不得。”
“誰讓你只有她這麼一個好朋友呢?你該多出去的,多認識些人。”
何建業喝一口粥,語氣仍是無奈道:“你有了新朋友,自然就不會對她這麼上心了。”
杜知安聽了他的話,立刻放下筷子,神情微詫地看着他:“朋友也是可以喜新厭舊的嗎?”
他說得這麼輕巧,讓她有點生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讓你多認識些人,免得盛薔薇一走,你一個人無聊無趣。”
她嫁給他這幾年,在人情往來上,什麼也沒學到。
那些闊太太們的牌局,她從來不去,天生就不愛湊熱鬧。
“薔薇就是薔薇,我能和她說的話,怎能隨隨便便地和一個不相干的人說呢?”
她的心事,從來只有盛薔薇知道,她習慣了,也不想改變。
“聽你這麼說,我還真有點嫉妒她!”何建業語氣一沉道:“爲什麼你能和她說的話,卻不能和我說呢。”
“……”杜知安聞言怔了一怔,眉心漸漸舒展開來,緩下語氣:“不過都是些女人家的閒話,我和你說來做什麼?”
何建業淡淡道:“若你想說,那我一定會聽着啊。”
“不會願意聽的。而且,你在外面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我何必煩你,討你的嫌棄?”杜知安先入爲主,總覺得他不會對自己那麼有耐心。
她也不願意在他的面前做個怨婦。
“你怎麼知道?你都沒說過。”何建業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帶着點認真道:“這天底下,還有比夫妻更親密的人嗎?”
“沒有。”杜知安被他的目光緊緊盯着,直接回道。
“既然沒有,你能對盛薔薇說的話,爲什麼不能對我說呢?”
“我……不知道。”
他們結婚這麼久,她的確很少和他說起自己的心裡話。
不是不願意,只是總覺得不說也可以。
他們生活得很好,就算什麼都不說,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和隔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