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入秋時節,奉春的天氣漸漸涼了下來。
天冷的緣故,盛薔薇近來變得有些嗜睡,早上起得晚,晚上睡得早。
韓東戈還以爲她病了,請來大夫一看,卻是無事。
周麗紅和劉雲見狀,每天十分殷勤地給她送湯送飯。可盛薔薇卻是沒什麼胃口,又不忍拂了她們的一番好意。
她抱着被子,躺了大半天,仍是神情倦倦的。
周麗紅見她氣色不好,便讓她繼續休息。
待出了屋子,周麗紅和劉雲小聲道:“她不會是懷孕了吧?”
劉雲大吃一驚:“不會吧,這纔多久啊?”
他們回來不過才兩個月而已。
周麗紅輕笑出聲:“這種事情,哪有什麼早晚之分?全看天意……”
“可是之前請了大夫,說是沒什麼事,就是脾胃不和。”
“如果是剛剛懷上的話,那是看不出來的。”周麗紅只覺這是個機會,可以讓自己好好表現。
之後的幾天裡,她天天在廚房裡轉悠,瞅準機會,給盛薔薇送吃送喝。
不過,北方的菜色很重味道。
盛薔薇一向口味清淡,可又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她只把那些吃的,給了自己院中的下人們,尤其是翠兒。
她的身體太過瘦弱,一看就有點營養不良。
翠兒很喜歡吃肉,而且,還很能吃。
盛薔薇靠着枕頭,見她吃得美滋滋的,不由微微一笑。
“你的胃口真好。”
翠兒抹了抹油乎乎的小嘴,笑得很是害羞。
“以前家裡窮,一年也吃不上一回肉。所以,我就落下了這個嘴饞的毛病。不好意思,讓少夫人您見笑了。”
盛薔薇搖搖頭:“這有什麼可笑話的。”
不過,屋子裡這股濃濃的肉香,還是讓她的胃裡很不舒服。
翠兒很快覺察到了,連忙把吃的都收拾了下去,開窗散味。
待她收拾好了,回頭發現少夫人居然又睡着了。
等到韓東戈回來的時候,她還在睡着。
“少夫人今天怎麼樣了?”
翠兒老老實實地答道:“少夫人今天還是很疲憊,胃口也不是很好。”
韓東戈解開襯衫上的幾顆釦子,走到牀邊,看着盛薔薇的睡顏,眼神黝黑深沉。
他輕輕地碰了她一下,見她動了動,翻身過來,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她微微一笑,朝他伸出雙手,像個討要恩寵的撒嬌小孩。
韓東戈把她抱在懷裡,輕輕撫摸她的背:“洗了澡再睡吧。”
盛薔薇“嗯”了一聲,還未等掀
開被子,他就已經把她抱了起來。
他親自把她抱去浴室,一副要親自陪她洗澡的架勢。
“你……”盛薔薇害羞不已,推着他的肩膀,道:“你別鬧了。”
韓東戈捲起袖子,硬是留下來給她洗好了澡。
盛薔薇滿臉通紅,裹着厚厚的浴巾,只露出一張臉來。
“明天我再讓醫生過來看看。”
盛薔薇搖搖頭道:“都說了只是脾胃不合,沒必要大驚小怪的。”
韓東戈揉揉她的臉頰,故意道:“不要生病,我不喜歡生病的女人。”
盛薔薇軟在他的懷裡,微微一笑。
次日一早,韓家大院來了一位洋人醫生。
他有着一雙藍綠色的眼睛,年紀四十出頭,五官棱角分明,身材又高又壯,還留着絡腮鬍子。
看他的樣子,更像是個軍人,而不是醫生。
他雖是外國人,卻說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心肺檢查是最基礎的,之後還要驗血。
當他拿出玻璃針管的時候,盛薔薇盯着那無比鋒利的針頭,眼神微微一凝。
她的手臂上綁好了橡皮筋繩,針頭沒入皮膚之下的那一刻。
盛薔薇的心裡忽地莫名一緊。
她的左手下意識地攥緊,身體裡像是繃緊了一根弦,全身的肌肉都在使勁兒,一觸即發。
她被抽走了滿滿一針管的血。
韓東戈微微皺眉:“有必要嗎?”
“血液檢查是最基礎的,我會仔細檢查,過兩天再給你們結果。”
盛薔薇緊繃的神經,在針頭拔掉的那一刻,方纔慢慢放鬆下來。
她用手指輕輕按住針孔的位置,暗暗納悶,自己剛剛爲什麼會那麼緊張?
等到醫生離開之後,翠兒端來了一碗紅糖水來。
韓東戈親自接過,一勺勺給盛薔薇餵了下去。
他待她像個孩子,溫柔,細心。除了盛薔薇,怕是沒人能見到這樣的韓東戈。
盛薔薇神情倦怠,又躺了下來。
韓東戈也上了牀,側躺旁邊,將她摟在懷裡,輕拍她的背,道:“困了就睡吧。”
盛薔薇心裡暖暖的,微微抿脣:“我以前是不是也常常偷懶耍賴。”
韓東戈沉默不語,撫了撫她的碎髮,輕輕地拍着她,哄她睡着。
三天後,醫院的結果出來了。
韓東戈第一時間拿到了報告,然而卻被上面的內容,當場鎮住。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宛如玫瑰和毒刺……
報告上面說,盛薔薇懷孕了,可是她的血小板數偏低,一旦生產,很容易出現危險。
韓東戈面孔也是威嚴,眸光越凝越沉。
孩子和危險,這本不是該同時出現的狀況。
他明明很想歡喜,卻又滿含憂慮。
陳武見他臉色不對,忙道:“少帥出什麼事了?”
明明是醫院送來的報告書而已,又不是什麼軍情急報。
韓東戈將報告書收好,面色霎的一凜,命令他道:“替我準備一樣東西,馬上。”
他要爲盛薔薇準備一份禮物。
…
失憶過後的盛薔薇,有些怕黑。所以,她睡着的時候,房中也要點着燈。
韓東戈送給她一盞十分華麗的水晶罩燈,蘇俄式的風情,燈光柔美,光線適宜。
盛薔薇坐在牀頭,靜靜地聽着留聲機裡舒緩的西洋音樂,閉目養神。
一曲終了,她睜開眼睛,突然發現門口處,赫然佇立着一個模糊的黑影。
整個房間都是暗暗的,所以這突然出現的人影,讓她駭出一身冷汗。
“誰?”
她低低開口,語氣中充滿了戒備。
韓東戈並非故意嚇她,只是剛剛覺得她在燈下小憩的樣子很美,
他緩步走出陰影,慢慢來到離她很近的地方。
盛薔薇驚惶的目光,刺在他的臉上,好半天都緩不過來。
“你嚇到我了……”
她喃喃開口,垂下長長的睫毛。
剛剛有那麼一瞬,她真的很害怕,甚至覺得他是個危險。
韓東戈凝視她。五官的棱角被燈光柔和:“你在怕什麼?這裡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你一點什麼聲音都沒有,所以,我才害怕。”
他在她的面前坐下,手裡拿着一個公文袋,慢慢地給她道:“是我的錯,這是補償的禮物。”
盛薔薇聞言微微一怔,擡眸看他:“是什麼?”
“我早該給你的東西。”他有點故弄玄虛。
盛薔薇歪歪頭,接過公文袋,打開一看,只見裡面裝着兩張紙。
她又看了韓東戈一眼,仍是不解搖頭。
待她拿出來一看,居然看見那紙上赫然寫着兩人的名字。
韓東戈……盛薔薇……民國十八年七月二十三日……
盛薔薇仔細看去,這才發現,那是一紙婚書。
她的震驚大過於驚喜。
他原本說過的,要把婚禮推遲一年,待到萬事大局已定。
“這……”
“沒有婚禮,只有這個,你介意嗎?”
盛薔薇擡頭看他,明亮的眼睛裡,帶着不知所措的驚喜。
“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