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可以重頭來過,人生也許會變得不同。
顧家安順着她的思緒去想,微微笑了起來。
如果真有“如果”的話,旁人的境遇會不會改變,他不得而知。可他自己的,他很清楚,一定不會變,他還是會兜兜轉轉,走到今天。
一個人境遇是隨着性格來慢慢改變的,若是當年的那個“自己”不變,周圍的事物再變,也是無用。
杜知安說完了想說的話,便靜靜地離開了。
長久以來,壓在她心口的石頭,總算是可以放下來了。
她高高興興地回到家,卻沒想到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在等着她。
盛薔薇回來了,她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杜知安立刻乘車趕往韓公館,待見到盛薔薇,她當場哭了出來。
笑容合着眼淚,臉上的表情既難過又高興。
盛薔薇早料到她會如此,抱住她,輕輕安撫:“都是做孃的人了,怎麼還哭得像個小孩子。”
杜知安抽抽噎噎:“你怎麼能說走就走?你是非要把我嚇死,是不是?你非要讓我擔心死,是不是?”
盛薔薇柔聲道:“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還不行?”
杜知安足足哭了好一陣子,方纔平靜下來。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紅着眼睛道歉:“你纔回來,應該很累吧。對不起,我還這麼麻煩……”
盛薔薇連連搖頭:“你這麼關心我,我很開心,真的。謝謝你知安,謝謝你這麼惦記我。”
杜知安嘆息一聲,用手帕醒醒鼻子,又道:“謝我做什麼?說到底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她本想多問幾句,又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
“薔薇,你的膽子真是太大了。你就那麼出去了,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
兩個人坐下來一起喝茶,慢慢說着話。
盛薔薇微微一笑:“我也擔心過的。可是我的運氣很好……我遇到的都是好人。”
董家母女,校長,還有沈文……他們都是好人,幫了她不少的忙。
杜知安聽她這麼一說,心裡略略寬慰了些。
“那……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她猶豫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
盛薔薇放下茶杯,點一點頭:“暫時算是告一段落了。盛立寧不會再成爲我的困擾,可他背後的組織,還是個麻煩!”
杜知安聞言也忿忿不平起來:“那些人簡直就是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盛薔薇沉吟一下,才道:“他們這麼做都是有目的的。”
“什麼目的?”
“我也不太清楚,一定是個很大的陰謀。”
杜知安無法理解,仍是搖頭:“不該是這樣的,他們做錯了,該有人告訴他們做錯了。”
盛薔薇微微沉吟。
杜知安又看了她一眼:“盛立寧現在在哪裡?”
“他被關押在審訊房。”
杜知安點一點頭,不再說話了。
“薔薇,他不值得讓你傷心。”
她想不出安慰她的話,吞吞吐吐地才說出這一句。
就算是血肉至親,他也實在是無可救藥了。
盛薔薇輕輕點頭:“我知道,我不會再爲他傷心難過了。”
現在
的他,再也不能困擾他了。
…
這是一間很舒服的牢房,牆面整潔,牀鋪乾淨。三餐按時有人送來,也從未有人虐待過他。
盛立寧透過小小的窗口,可以看見外面背槍把守的士兵。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他也不想逃了。一敗塗地的人是沒有機會翻身的。
須臾,外面有了動靜。
韓東戈遠遠走來,士兵們忙立正敬禮:“少帥。”
韓東戈來到盛立寧的牢房門外,往裡面看一眼,跟着示意屬下打開房門。
盛立寧坐在椅子上,無動於衷,面無表情。
他知道韓東戈來了,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韓東戈邁步進來,見他一動不動,便冷冷開口道:“怎麼樣?你想開口了嗎?”
盛立寧對他的話,毫無反應。
韓東戈搬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你打算一輩子都當個啞巴嗎?”
他不想對他這麼客氣的,只是現在對他動刑,也沒什麼用處。
“我沒什麼想說的。”
短暫的沉默之後,盛立寧低低開口道。
要殺要剮,隨便他們,他已經無所謂了。
“盛立寧,別裝腔作勢的,你沒有資格。”韓東戈語氣冰冷。
盛立寧又沉默了下來。
“如果沒有薔薇的話,你不會活到現在。”
盛立寧聞言擡起頭來,看他一眼:“你保護不了她的。”
韓東戈極力忍耐着自己的憤怒,幽幽道:“那些被盜的黃金在哪裡?”
盛立寧據實以答:“還在上海。”
那麼多的黃金,想要轉移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韓東戈知道自己的預想是對的。
全城戒嚴之下,黃金是運不出去的。
“海棠公寓……”盛立寧故意拖長語氣道:“黃金就在那裡。”
韓東戈眉頭緊皺:“不可能。”
他不止一次派人搜查過那棟房子,裡裡外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盛立寧似笑非笑,擡腳踩了踩地面,咚咚作響。
韓東戈一臉狐疑,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說黃金在地下?”
盛立寧這次淡淡開口:“在黃金失竊之前,我曾經翻修過公寓,黃金就在那裡。”
韓東戈聞言立刻明白了。
原來,在黃金失竊被人發現之前,盛立寧早已經不露聲色地將黃金轉移走了。
在他失蹤之前,銀行的地下金庫早已經空了。
韓東戈冷笑一聲:“盛立寧,你真的很聰明!”
他的語氣不是讚賞,而是諷刺。
盛立寧不以爲然:“我本來就不在乎那些黃金。”
他不是那種貪財的卑鄙小人。
當初,他盜竊黃金,只是爲了完成組織的任務,儲備秘密基金。
“你當然不在乎,這世上你只在乎你自己。”
韓東戈沒想到這麼快就問到了有用的線索,慢慢站起身來道:“告訴你一聲,你很快就要再做外公了。”
盛立寧聞言怔了一怔,不自覺地站起身來:“你說什麼?”
韓東戈不再重複,只是沉沉地看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警告。
盛
立寧站在原地,反應了好一陣子,方纔慢慢坐下。
又一個孩子……可惜,他連韓恩雅都沒有見過,無法想象,她的孩子會是何種模樣?
…
盛立寧沒有說謊。
掀開海棠公寓的地磚,打破牆壁,便會看到裡面隱藏的黃金。
難怪,他當初把這棟房子留給了盛薔薇。
沒有人會相信,這裡會有這麼多的黃金。
盛立寧很聰明,把這裡變成了一座隱藏起來的金礦。
黃金被全輸送回銀行清點,具體的數目,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確定。
韓東戈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家裡人。
韓冠英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肖蓓鳳因爲顧及盛薔薇的心情,也沒有說什麼。
盛薔薇也是沉默不語,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找回黃金,並非易事,卻還不足以讓全家人歡喜。眼下,大家最想要找回的是一切恢復如常的平靜。
“你一定想不到的,那些黃金被藏在哪裡?”韓東戈淡淡開口:“就在海棠公寓。”
盛薔薇心中一動。
那個地方,似乎很擅長隱藏秘密。
“這樣也好,黃金失竊是一切的開始,現在是時候給它劃上一個句號了。”
韓東戈見她眉眼低垂,只道:“我沒有對他動刑。”
盛薔薇瞭然點頭:“我知道,你不會爲難他的。而且,他也沒有被爲難的價值了。”
現在的盛立寧,應該和當初的沈清一樣,也是一顆棄子了。
“不過,你要關他到什麼時候?”
韓東戈沉吟一下,才道:“等到海木青盟,徹底結束的時候。”
盛薔薇轉頭看他:“沈玉怎麼樣了?”
除了盛立寧,他們的手上還有一個沈玉。
韓東戈搖搖頭:“不怕死,嘴巴很嚴。”
盛薔薇輕輕一笑:“仔細想想,他們真的很厲害,可以把人變成手中的木偶,隨意擺弄。”
“他們的確不好對付。”韓東戈喝了一口茶道:“不過,他們也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你有什麼線索?”
“即將上任的法國領事,據說和這個組織有所牽連。”
盛薔薇微微蹙眉。
“果然如此,果然和那些洋人有關。”
他們侵佔得還不夠多嗎?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知道羞恥?
“我已經有了頭緒,不過還需要點時間。”韓東戈突然向她提議:“過些日子,我帶你回北地可好?”
盛薔薇微詫。
“爲什麼要回去?”
如果是爲了她的安危着想,那實在沒必要。那些人總有辦法可以近到她的身邊,不管是在奉春,還是在這裡。
“這邊的局勢越來越亂,往後只怕會更亂。一旦開打,處處都是危機。北地到底是自己的地盤,凡事穩妥些。你和安安都回去,父親也要回去。”
他想要放開手腳,大幹一場,身邊不能留有太多牽掛。
盛薔薇低頭不語,默默思量。
“好吧,若是你想讓我回去的話……”
韓東戈聞言眉間一鬆,他還以爲她會拒絕呢。
“如果我回去可以讓你安心,那我就帶着安安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