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啼閣前廳包間中,長皇子喝了一口夥計端上來的茶水,放下茶杯,掃視一眼四周,低聲道,“上次來時還真沒發現,這裡佈置還挺雅緻的。難怪那幫傢伙總往這兒跑……”
“那幫傢伙”指的自然是長皇子手下的軍士們。
長皇子常年領兵,言談性情其實十分粗獷豪爽,只不過他畢竟是皇族長子,到了皇城裡,總得收斂自己,也只有當着屈蒼鴻的面,他纔敢稍微放縱一點。
屈蒼鴻微微一笑,調侃道,“長皇子這是來遲了。”
長皇子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屈蒼鴻,反問道,“難道大將軍是這裡常客?”
屈蒼鴻朗聲大笑,“其實我也不過比長皇子多來過一次而已。”
兩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有人敲門高聲道,“二位客官,我家主人嵐少爺到了。”
說罷,外面的人推開門,只見古嵐繞過屏風,快步過來,抱拳施禮,口中道,“不知二位貴客來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屈蒼鴻和長皇子也都抱拳回禮,口中應了句客套話。
屈蒼鴻看了看古嵐,笑道,“我們兩人剛從皇宮出來,想着沒處吃頓晚飯,就跑到古老弟這裡來了,不成想你這鶯啼閣今日還不做生意,可真是討饒了。”
這等場面話,古嵐自然不會當真,不過他也看出來了,屈蒼鴻和長皇子滿臉疲態,看樣子確實是直接從皇宮趕過來的。
古嵐叫過身後跟着的王三兒,吩咐他去準備清淡吃食。
王三兒應聲下去,不多時就端上了一桌小菜和銀耳清粥。
屈蒼鴻和長皇子也都差不多兩三天沒吃到像樣的東西了,看到這一桌飯菜,頓時胃口大開。
就在他們要開吃的時候,外面聲音傳來,“古嵐你真是不夠意思,大哥和皇姑父來了你招待一頓飯,難道只給我聞聞味道麼?”
話音落下,五皇子笑呵呵從屏風後面繞了出來。
長皇子和屈蒼鴻對視一笑,他們在來的路上就猜到了,五皇子一定也會直接趕奔鶯啼閣。
不等古嵐答話,長皇子衝五皇子招招手道,“老五快過來,一起吃點兒。”
五皇子也不推辭,穩穩當當坐下,王三兒在一旁伺候着,也給他裝了清粥。
他們幾人是真的餓壞了。話也不多說,都先吃下去三碗清粥。
“古嵐啊,還好你把後廚都給留下來了。要不然,我以後到哪兒蹭飯去。哈哈哈……”五皇子吃完之後一抹嘴,拍着古嵐肩頭說。
長皇子也吃的心滿意足,開口問道,“怎麼?這鶯啼閣中別人都不在了麼?”
古嵐苦笑着說,“之前承蒙天恩,皇后娘娘親臨,我這鶯啼閣一下子就被變成了纖塵不染的地方,怎麼還能歌舞昇平呢?於是我就只能遣散閣中衆人,只等安排好了,就回老家去謀生了。”
長皇子一皺眉,“那可真是可惜了。以前我軍中諸事忙亂,手下將官們多是這裡常客,可我卻沒來得及過來看看呢。”
“皇子手下將官,確實有幾位是我鶯啼閣常客。我常聽聞長皇子治軍嚴謹,手下犯錯,不論遠近,都依軍法懲罰。那幾位將官來而忘返,還受過幾次軍法。說起來,還是我古嵐之疏忽,請長皇子莫要怪罪。”古嵐說完,又是一抱拳。
長皇子當然記得那幾次事兒,當時他確實被氣得夠嗆,可這時候再想起來,卻覺得可笑之極。
旁邊屈蒼鴻也哈哈大笑,朗聲道,“那幫兔崽子們,看到漂亮女子就邁不動步,該是沒少給古公子惹麻煩吧?哈哈哈……也沒少給長皇子惹麻煩……”
長皇子也衝古嵐一抱拳,“往日手下多有得罪,要請古公子見諒纔是。”
五皇子喝了口茶水,擺手道,“皇兄那些手下我也見過,有規矩,實在是太有規矩。來這兒的,還就屬你那羣手下乖巧。”
長皇子望着五皇子笑道,“看來五弟你也是這裡常客啊。有這麼好玩的地方,你以前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兒?”
五皇子挑起嘴角放下茶碗,望着長皇子說,“我就告訴你了,你能跟我來麼?你一定會說,有那時間不如看看兵書戰冊,有那時間不如去操練兵勇。其實我早就對二皇兄說過,你猜他怎麼跟我說的?”
“怎麼說的?”長皇子問。
“他說,‘香顏美色不可貪,杯酒明月可成歡’,我看啊,當年那高人還是眼力不夠,真應該把二皇兄也一起帶去修行,要真去了,現在沒準兒成仙得道了。”五皇子說完,又是搖頭,又是嘆氣,一副可惜的樣子。
在座其他人都大笑起來。
長皇子想起剛纔皇宮中二皇子和他母妃一起離開時的情景,不禁感嘆道,“要是人人都像二弟那樣無慾無求,倒是會天下太平了。”
這句話出口,幾人都明白,說到正題了。
屈蒼鴻看看五皇子,又看看古嵐。他見五皇子說話沒有揹着古嵐的意思,又想到自己兒子的屍骨是這位古嵐找回來的,登時也沒有什麼戒心,於是開口道,“二皇子雖然與世無爭,卻也沒有什麼通天之才。長皇子領兵的造詣爐火純青,而五皇子又有定國之韜略,兩位纔是沐裎國百姓現在急需之人啊。”
五皇子看看屈蒼鴻,心中依然有些不定,等他目光又轉到長皇子身上,長皇子卻是一臉贊同。
“大將軍謬讚了。”長皇子說,“國中文臣武將數不勝數,德高望重者,也有大將軍等幾人,如今百姓需要的,是五弟這般腹中有治國良策,又有廣闊胸襟的人。我啊,領兵帶隊報打前敵怕是也只能十有九勝,爐火純青可真是談不上。”
聽了這話,五皇子心中登時明朗。
一定是屈蒼鴻說服了長皇子過來幫忙,而理由便是以後長皇子仍可帶兵。
屈蒼鴻與長皇子的關係,滿朝文武心知肚明,當初五皇子拉攏屈蒼鴻的時候就想到了,屈蒼鴻死心塌地站在他這邊的時候,長皇子基本就是手到擒來了。不料計劃剛剛進行到順利的時候,老皇帝卻突然要不行了。
如今長皇子的處境,任誰都能看的清楚明白。
長皇子想要自己奪位絕不可能,他要是跟了三皇子,以後江山就會落入牟妃手中,那女人走到今天這步,許下的願一定多不勝數,而且她一定會懼怕皇族中其他有可能奪得皇位的人,可以說,三皇子如果成爲皇帝,不僅五皇子會死,他長皇子也逃脫不了。
現在長皇子唯一的出路,便是與五皇子聯手了。說是聯手還不確切。五皇子現在表面上看,雖然沒有兵權,但誰也不知道他暗中做了多少小動作。單從這鶯啼閣來看,五皇子就頓時變得深不可測了。
長皇子如今算得上是歸順。
五皇子不僅明白這一點,而且他也非常歡喜。
這個時候,他依然勢單力薄,能拉攏住長皇子,同時也會拉住一支直屬的軍隊和一股不小的聲勢。而且五皇子想到了皇后,之前他對皇后還有那麼一點信心,可這次事情過去,他卻覺得自己根本不能指望那個女人。雖然長皇子在宮中一樣沒有什麼勢力,但終歸比五皇子要好一點。
這些念頭在五皇子腦中一閃而過,他馬上十分自然的笑着說,“皇兄你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皇兄今年不過而立之年,以後持兵日久,自然會更加精進。更何況,還有大將軍這位良師,何愁不能百戰百勝呢。國之安定,還是要靠良將勇士來鎮守的。”
聽完這話,長皇子也暗中長舒了一口氣。
老五這麼說,當然就是應下來了,如果來日他成爲皇帝,這兵權,是不會從長皇子手中奪走的。而且同時還給了屈蒼鴻保證,他們二人,以後亦師亦友,依然如故。
兩人對視一眼,對這個結果都非常滿意。
這時五皇子突然又開口,衝古嵐說道,“古嵐啊,我想吃陳媽做的那個千層米糕。”
古嵐忍住瞪五皇子的衝動,拍手叫來王三兒,讓他去陳媽做千層米糕。
長皇子笑着點指五皇子道,“五弟你可真是夠事兒多的。大半夜,人家陳媽不得邊做千層米糕邊在心中罵你啊。”
五皇子呲牙一笑,“沒事兒,她就算罵,也是罵古嵐。與我無關。皇兄你要是沒有別的事兒,就在這兒等一會兒,那米糕真的特別好吃。”
屈蒼鴻趕緊接話,“美食當前,等得,等得。”
長皇子卻望向古嵐,“那我們便借古公子寶地,多等一會兒吧。”
不等古嵐說話,五皇子拍拍旁邊古嵐的肩頭,對長皇子和屈蒼鴻說,“之前沒有機會向兩位介紹,這鶯啼閣主人古嵐,也是我的把兄弟。當年我在揚雲山受難,古嵐救過我一命,故而我們兩人八拜結交,對天盟誓,生死與共,福禍同享。”
長皇子和屈蒼鴻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們兩人竟是這層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