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金寶這話說完,一雙凸出的眼睛死死盯着古嵐,滿是青筋暴起的臉上,掛着陰冷可怖的笑意。
古嵐猶豫片刻,才說,“好。這筆買賣你若是想做,我就跟你做。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我會想辦法保住你的性命。”
唐金寶哼了一聲,嘆了口氣。
“你說的倒是輕巧。等我把事情都說出來之後,你甩手一走,我就自己一個人死在這山洞裡面了。你以爲我會信你的麼?”
古嵐輕蔑的挑嘴角一笑,“手裡攥着你性命的不是我,也不是我家老爺子,更不是江湖上的人。那天你在薄樺殿見到的那兩個人,他們纔是真正攥着你性命的人。你想從凡人手中保住性命容易,想從他們那兒留住這條賤命,恐怕就難上加難了吧。”
古嵐這話說完,唐金寶臉上的一絲笑意也消失了。古嵐說的一點都沒錯,唐金寶到現在爲止,每次回憶起那天晚上在薄樺殿發生的事情,都禁不住全身發抖。他這一輩子作惡無數,見過血腥場面奪了去了,可他從未害怕過。只有那天晚上,那種由心底滿布至全身的恐懼,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兩個人,想必是告訴你了,他們想要的是什麼東西,所以你纔到這揚雲山上來的吧。”古嵐接着說,“那東西,你弄到手了麼?”
唐金寶瞪着古嵐,微微搖頭,“古老爺子名不虛傳,手下人也都各個是英武之士,我蓋世神盜唐金寶,帶着這一身的傷,失手被擒,無話可說。”
說完,唐金寶一甩頭,突然又哈哈大笑起來。
古嵐皺着眉頭,也不管唐金寶爲何狂笑不止了,高聲說,“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我就把那顆龍銜寶珠給你。你拿了這顆寶珠,沒準兒還能換回一條性命。”
唐金寶聽到古嵐的話,立時止住了笑聲,他猛地擡起頭來,壓低聲音說,“你不僅要給我寶珠,而且要親自與我同去找那兩個人。你應該與他們有些交情吧?保住了我的性命,我就把那些事情都告訴你。”
古嵐站在原地,半天沒動,也沒說話。直到唐金寶臉上開始見到微微的抽搐了,古嵐才微微笑着,走近圓桌兩步,一手支在桌上,俯下身子,對唐金寶小聲說,“你這顆腦袋,沒有你想象的值錢。你以爲那些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麼?等你死了,那些事情照樣可以被我挖出來。找到你的那兩個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吧?哼!你以爲你的心思能逃得過他們的雙眼?”
這話從古嵐口中說出來,唐金寶那雙眼睛驟然又睜大了幾分。原本糜爛的眼角,一下被撕裂開來。
“哼!”古嵐輕哼一聲,支起身子,轉身就要走。
他腳步剛邁開,身後的唐金寶就大喊了一聲,“等等!”
古嵐轉回身,瞟了他一眼。
只見唐金寶一下子沒有了剛纔氣定神閒的樣子,一張鬼怪似的臉上不停的抽搐,嘴裡嘟嘟囔囔,雙手不停的扭動着身上的粗重鐵鏈。
“我這顆腦袋,確實不值錢……那些事情,我不能帶到棺材中去……是死也罷,是活也罷,我只求來個痛快。不過……”唐金寶高聲對古嵐說,“我說之前,你要先告訴我,那兩個……到底是什麼!他們不是人,到底是什麼!”
古嵐再次走近圓桌,壓低聲音說,“他們是妖,狐妖。”
唐金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喃喃道,“難怪了……那雙眼睛……狐妖……狐妖……又是狐妖……”
古嵐聽他這話就是一愣,爲何他會說,又是狐妖?
心裡雖然有種種疑問,古嵐卻沒有發問,一直站在那裡,等着唐金寶自己說出來。
過了很長時間,唐金寶突然開口道,“古嵐,你爲什麼要保着五皇子,替他爭皇位?他許了你什麼好處?”
古嵐想了想,這唐金寶知道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以後就算保住了一條性命,恐怕也興不起什麼風浪了,這才說道,“當年五皇子奉命攻打揚雲山,到這山下,機緣巧合,與我結拜成了異性兄弟。我幫他完成心願,不是爲了他許我什麼,只是兄弟情義罷了。”
“兄弟情義?哼!”唐金寶不屑的哼了一聲,接着說,“沒想到堂堂揚雲山的少當家的,竟然是這麼一個天真的人。這世間哪裡有什麼情義?你爲他出生入死,以爲爲的是情義,他卻未必這樣對你。如今大事未成,你們還能兄弟情深,等哪天他要是真的做了皇帝,你還能去跟他稱兄道弟?”
說到這裡,唐金寶似乎很不舒服似的,又使勁兒拽了一下身上的鐵鏈。然後又說,“不過你也不必爲此事擔心。你們行動還算低調,似乎沒做過什麼惹眼的大事,招不上恩怨最好,免得以後他不行了,你跟着受牽連。古嵐啊,雖然你這人我看不上眼,你做的事情我看不上眼,你奪走了我的雙刀,我看不上你,但是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想勸你一句。皇家的紛爭,不是旁人能插手的了的。像我這樣,縱是有滿身的能耐,縱是能號稱蓋世神盜,可一旦捲進了皇家的紛爭中,最後也只能落得這樣的下場。”
古嵐聽他說這樣的話,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誠懇。
“我這一生,前半段都用在習武上了。吃了許許多多常人沒有吃過的苦。後半段,雖然做了不少大事……嘿嘿嘿……大事……哈哈哈哈……”
唐金寶就這樣念念叨叨,癡癡笑笑的對古嵐訴說起了他自己這些年來(NM的掐!)經歷的事情。
要說這唐金寶,原本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子弟,他的父親是沐裎國一個富庶城池中的大商人,可他的母親,卻是那座城外農舍中的一名婦人。唐金寶的父親經商路過農舍,對住在其中的女子起意,強佔了那女子,後來女子生下了唐金寶,放在其父商號門前,自己跳河死了。
唐金寶這樣的身世,使得他從小雖然有個棲息的住處,卻處處受人排擠,過的非常悽慘。再加上他其貌不揚,性情怪異,他的父親也只當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兒子。
命有巧遇,這樣的唐金寶,在自己七八歲的時候,遇到了他的師父。他的師父傳授了他一身絕世的武藝,卻從未告訴過他自己的姓名。等到唐金寶武藝學成,就再也沒見過他的那位師父。在江湖上闖蕩,講的是門派輩分,像唐金寶這樣說不出師出何門的人,就算是遇到了出頭露臉的機會,也多半輪不到他出彩。他獨自在外闖蕩多年,事情沒少做,但名聲卻根本沒有。開始的時候他是靠着給人做些看家護院保鏢送銀之類的活計謀生,可後來他心裡積壓的不忿就越來越多。
後來他乾脆自暴自棄,憑着自己這身的本事,做起了偷盜之事。因爲他身小靈活,又苦練過躥騰跳躍的功夫,再加上他頭腦機靈,所以偷盜的技術越來越好,漸漸的,他便開始引以爲傲,後來乾脆自己給自己取了個綽號,叫做蓋世神盜。
不過那時他並沒有到皇城中去。在周圍的地方犯下寫大案,偷了好多金銀珠寶,有一些他揮霍掉了,剩下來的,都被他分散開來,藏在各處。就在他高高興興的四處行竊的時候,他的那位師父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唐金寶以爲他的行徑給師父丟了臉面,立即跪倒在地,哭訴着多年來遭遇的不平,還有心中的積怨,可他的師父沒等他講完,就打斷了他,並且告訴他,要他去替自己辦一件事情。
就是這件事情,是唐金寶從此深陷在了巨大的漩渦之中,再也沒能拔出腿來。
唐金寶的師父領着唐金寶悄悄潛進了沐裎國皇城,然後教授了他很多以前唐金寶聞所未聞的東西。如何分辨人的氣息,如何屏息凝神,藏身暗處不被發現,甚至是如何壓住自己血脈,隱住心跳血流的聲音。縮骨之術,尋門之術,等等一切,唐金寶的師父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全部教授給他,然後逼着他一樣一樣去練習,一樣一樣去做。直到那師父滿意了,他才告訴唐金寶,要他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皇城之中,最難入的地方,自然是皇宮。皇宮中不僅守衛森嚴,而且裡面地形錯綜複雜,一個不留神,就有進無回。而皇宮中最爲難入的地方,自然是皇帝的寢宮。那座寢宮,不僅有明面上的守衛,而且平時隱藏在暗中的高手侍衛又不知道有多少。
唐金寶的師父告訴唐金寶,他要做的事情,就是進到皇帝寢宮之中,把龍榻上面盤龍嘴裡的龍銜寶珠給偷出來。
剛聽到師父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唐金寶嚇得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可等師父對他講述了其中對他有利的部分之後,唐金寶這才下定了決心。多年來,心中積壓的怨念一下子迸發出來,他篤定了,要靠這件驚天的事情讓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蓋世神盜唐金寶的名號。他要靠自己的本事,在這世間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