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姑娘天生麗質,又有這樣超羣的技藝,來了不足兩個月,就已經奪了花魁,所以不明白這裡其他姑娘們的辛酸。”文陽見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壓低聲音對水如說,“鶯啼閣中的女子想要來到這裡,都是要經過很多是非,經過很多磨難的。很多人就算是吃了苦,下了狠心拼命的努力,也未必能有出頭的一天。別說是花魁了,就算是要成爲九豔十鶯中的一人,也並非易事。”
水如坐在古琴邊,無聊的撥弄着琴絃,也壓低聲音問,“先前在那邊也聽說過一些這樣的話。都說在這裡的女子命苦,爲了給自己求個好的歸宿……”說到這裡,水如又想起了柳葉。自己奪了花魁,那場歌舞也被自己給霸佔了。不知道柳葉會不會怨恨自己……
水如嘆了口氣,不願再去想這些。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有得就必然會有失,得的是自己,失的是別人,如果換做是在山野之中,這樣的做法叫做弱肉強食。也許是與人接觸的多了,每每想到柳葉和樂靜她們的事情,水如也覺得心中有些鬱結,久久不散。
“文陽先生,你在這鶯啼閣中做了多久的樂師了?”水如換了個話題,擡頭望着文陽問道。
文陽略微想了一下,答道,“我十四歲那年隨姐姐到鶯啼閣中做事,也有近十年了吧。”
“十年?原來古……嵐少爺已經在這裡那麼久了啊……”水如感嘆着,暗想,要是早點知道就好了……古嵐小時候的樣子,真想見一見啊……
文陽笑着搖搖頭,“古嵐少爺是三年前才接手這個鶯啼閣的。他來之後將我們所有人都留了下來,很多東西都是沿用以前的。不過嵐少爺是個心地慈善的人,對這裡的姑娘也比以前的主人要好的多。”
水如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向文陽問道,“文陽先生,你在這裡這麼久,對那位秦靈姑娘是否瞭解一些?”
文陽一愣,隨即釋然,笑道,“水如姑娘新任花魁,該是由秦靈姑娘教授你其中的道理吧。姑娘莫怕,秦靈姑娘雖然話語銳利些,卻沒有傷人的心思。鶯啼盛會那天水如姑娘應該也看到了,有個落魄的書生苦苦糾纏着她,所以她也難免煩躁。”
水如其實是想從文陽口中多瞭解秦靈一些。古嵐交給她的事情,她是一刻也沒有忘記。想要監視秦靈的一舉一動,最好還是要先從瞭解她這個人開始。
“文陽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關於秦靈姑娘的事情?脾氣秉性,生活習慣,什麼都好。我想少出點錯,也免得惹她生氣。”水如在面對古嵐的時候雖然會失了方寸變成徹徹底底的笨蛋,但離開了古嵐身邊,她還是有點鬼機靈的。至少這一個多月裡,她也學會了一些爲人處事的辦法。
文陽以爲她真的是害怕了那個秦靈。這也難怪,秦靈做了這麼久的花魁,脾氣秉性人盡皆知。文陽剛纔也是爲了讓水如放寬心,挑好的說的。其實那個秦靈,不僅對手底下的人非打即罵,對其他姑娘也總是橫眉冷目的。就算是出去迎客,一個說不好,也會給客人臉色瞧瞧。只是她仗着自己年輕貌美,又有那些文采才氣,所以才一直霸着這個花魁。就說文陽自己,其實也受過秦靈不少的氣。
文陽輕嘆一聲,眉頭微蹙,對水如說,“失了花魁,秦靈姑娘的性情一定與從前不同了。不過說起生活習慣,以前她倒總是早早的就會到這裡來,獨自一人撫琴清唱。我聽到過兩次,卻被她訓斥,說我不該偷聽。所以,水如姑娘,你凡事只要聽紫菱姐姐安排便可,不要擅自做主,免得多生是非。”
水如又要再問,可這時腳步聲響起,似是有人走過來了。
文陽輕輕擺手,伏到水如耳邊,低聲說,“在這裡不可言是非,若水如姑娘不嫌棄,可以隨時到樂坊來,在下隨時恭候。”
這話說完,文陽站起身來,後退幾步,整了整衣衫。
紫菱姐姐快步走過來,衝文陽微微點頭,“勞煩文陽先生了。方纔前面有點事情耽擱住,過來遲了。”
文陽笑着擺手,“紫菱姐姐客氣了。在下拜服於水如姑娘超羣舞技,改日再帶家姐來,想必她定會大吃一驚的。”
紫菱姐姐難得的笑了一下,低頭沖水如說,“文陽先生的姐姐是皇城中最好的舞師,你是見過的。”
水如點點頭,站起身來,整理好衣衫,問道,“紫菱姐姐是特意來接我的?”
水如一說話,紫菱姐姐的臉馬上就冷了下來。
“前面出了點事情,今天你不需要再做別的了。我帶你回去休息。”
與文陽告辭之後水如隨着紫菱原路返回。兩個院子離的不遠,一路之上紫菱姐姐也不說話。可是剛進到魁院中,水如就聽到了裡面有人哭喊的聲音。
“我如今也不是什麼花魁了!傷不到鶯啼閣的臉面!爲什麼還是不能見他一面!我只求見他一面啊!”
聽得出,喊叫的人正是秦靈。
這時有個男子高聲道,“跟你是不是花魁沒有關係!跟鶯啼閣的臉面更沒有關係!他一個人是危險,見了你之後就是你們兩個人的危險!你也不想要自己這條命了嗎!”
男子聲音一出,水如想都沒想,邁開步子飛快的跑了過去。
聲音是從秦靈住的那房間傳出來的,水如一把推開房門,正看到屋中哭的淚人一般的秦靈和滿臉怒色的古嵐面對面站着。
古嵐一見衝進來的人是水如,火氣更大了,轉過身衝着水如吼道,“你這小東西什麼時候能學會點規矩!”
水如被震的耳朵嗡嗡直響,轉身想跑。
古嵐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又拖了回來。
“水如,你給我老實說,馮林的事兒,是不是你告訴秦靈的!”古嵐瞪着水如逼問。
水如愣愣的望着古嵐,半天才顫聲說,“什麼馮林?誰?什麼?”
古嵐放開她的手腕,皺着眉頭說,“你少在哪兒裝模作樣!飛廉帶那個人回來,見到的就只有這麼幾個人!不是你,還能是誰!”
水如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秦靈。
秦靈已經用手帕拭去了臉上的淚痕,此時的她,雙眼紅腫,一看就知道是沒睡好覺又哭了很長時間。
她見水如望向自己,輕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避開了她的視線。
水如又轉頭去看古嵐,只見古嵐仍是一臉的怒氣,惡狠狠的盯着自己,水如這纔有些慌了。
怎麼回事?古嵐是在責怪我麼?他爲什麼會生這麼大的氣?他是在生我的氣麼?
“古……嵐少爺……你……你到底說的是什麼啊……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水如看看秦靈,又看看古嵐,一臉委屈的說着。
古嵐看她那樣子,像是沒說假話。反正這件事情已經被秦靈知道了,到底是誰告訴她的,也不重要了。於是古嵐便不去理會水如,又對秦靈說,“總而言之,在事情沒有平息之前,不准你再去見他!”
秦靈猛的轉過頭開,叫道,“事情平息?這事情如何平息!要他命的人也不止是那一羣!”
說到這裡,秦靈眼中一下又涌出了淚水。她咬緊了嘴脣,整個人都在顫抖,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氣,悽聲對古嵐說,“嵐少爺,我秦靈這條性命是你救回來的,當年我曾發誓,這輩子不會違揹你的話,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可是如今……如今秦靈對您再沒有用處了……還求嵐少爺慈悲,讓秦靈……”
一句話沒有說完,秦靈忍不住抽泣起來。她拿着手帕使勁兒按在眼睛上,淚水還是不住的涌出,她深吸了幾口氣,像是要將淚水也一併吸回去一樣。
“秦靈不想苟活於世,若能再與馮公子見上一面,哪怕只是留下隻言片語,秦靈……也就知足了……嵐少爺……難道……難道連這樣都不行嗎……”
她哭的如此悽慘,就連站在一邊的水如都覺得心中難過。
水如走到古嵐身邊,輕輕拽了一下古嵐的衣角,低聲說,“嵐少爺……你就讓他們見一面吧……”
古嵐看到秦靈哭成這樣,心中也有些不忍,可不忍歸不忍,若是真爲了這件事害秦靈丟了性命,自己怕是也會寢食難安啊。
古嵐嘆了口氣,沉聲對水如說,“你這小東西知道什麼!那些沙匪本來就是想要馮林的性命,就算是我平了沙匪,當年被牽扯進失印案的冤主還不知道有多少呢。我擋的了一時,也擋不了一世。原本馮林的身份隱藏住了,他還能有條活路,如今事情暴露了,不想個妥善的辦法,他就只有死路一條!秦靈要是跟了他,那不就是跟着去送死嗎!”
“我不怕死!”秦靈乾脆任眼淚流淌下來,哽咽着說,“如果這樣與馮公子分開,我倒不如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