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遲鈍如水如,也能看出文陽對她的關切。水如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其實以前就有好多次,她都想將自己的身份告訴文陽。
“文陽,別擔心我,我這叫吉人天相,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從此以後我就開始有福了!”水如生怕文陽不信似的,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大難不死……
文陽不知道水如是隨口說說,還是真的遇到了什麼“大難”。可既然她回來了,就是說這大難過去了吧。文陽也舒展笑顏,他相信,水如跟着嵐少爺,一定不會有什麼危險。
見文陽恢復正常,水如也輕鬆下來。旁邊的隔間中還有練習的姑娘,所以水如說話也壓低了聲音,“我們走之後,鶯啼閣……皇城中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文陽一愣,他木然搖搖頭,“鶯啼閣裡一如從前……皇城之中似乎也沒有什麼變化……”
水如靠着文陽坐下來,長出了一口氣。
文陽突然想起什麼,開口問水如,“剛纔我似乎看到你跳舞時有些不自然的停頓……莫非是病還沒痊癒?”
水如臉上泛起一絲幸福的紅潤。
“痊癒了。”
文陽雖然覺得奇怪,卻也鬆了一口氣。
說來奇怪,水如發現自己只要和文陽在一起,就有種放鬆的感覺。哪怕是方纔她還氣鼓鼓的罵着古嵐大騙子,可見到文陽之後,整個人就放鬆下來了。
靜靜的坐着,水如和文陽都享受着難得的平靜。
琴聲不再響起,屋中女子開始陸續離去。水如和文陽對視一眼,像兩個做了壞事的孩子,竊笑起來。
等屋中其他女子都走了,水如拉着文陽,開始搬動那些大屏風。 шшш_ тт kΛn_ ¢ 〇
幾扇屏風被搬開,屋中看上去開闊不少。
水如高高興興的跑到古琴旁邊坐下,衝着滿臉不解的文陽說,“今天我們換一換,我來撫琴,你跳舞吧!”
不等文陽反對,水如的手指已經落在琴絃上。
和古嵐學琴,水如十分用心。雖然彈的遠不如文陽,但也是像模像樣。
文陽站在那裡,眼中露出讚許的目光。
水如衝文陽努努嘴,“跳啊!”
文陽笑的像一位文雅書生,他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不會跳舞。
“試試嘛。”
水如催促着。
可文陽依然搖頭,他真的不會跳舞。
見文陽像是鐵了心不動,水如干脆起身,抱起古琴塞在文陽懷裡,伸手撥出一個單音,然後口中哼出音調,拉着文陽,翩翩起舞。
文陽一手抱着古琴,另一隻手被水如拉着,隨她擺弄。腳步踏出,一步兩步,停頓轉身,漸漸的,竟然也跳的有些樣子了。
水如肆意的笑着鬧着,文陽也拋開了那一身儒雅,隨着水如嬉笑舞蹈。抱着那古琴,雖然不能好好彈奏,但一個個悠揚的單音,也有種別樣的韻味。
陽光透過窗櫺和旁邊的屏風照進空曠的屋子,一道道光影映着這對有些瘋癲的男女,竟然散發出溫馨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都跳不動了,並肩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水如臉上還掛着笑容,突然開口。
“文陽,你說凡人一生幾十年,都在追求什麼?”
文陽像是剛被人從水中救出來一樣,拼命的大口喘氣,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努力的去做如此耗費體力的事了,或許以前自己就從來沒有這麼酣暢淋漓過。
深吸一口氣,文陽纔回答。
“人各有志,志皆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文陽還有些奇怪,爲何水如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不過等他扭頭望向水如的時候,驚訝的發現,她閉着雙眼,呼吸均勻,居然睡着了!
“水如……水如?”
文陽嚇得立即從她身邊蹦了起來。
在鶯啼閣後院之中,文陽算是身份特殊。他與院中的姑娘們多有接觸,但爲人一向非常謹慎,從來沒有什麼流言蜚語之類的發生在他身上。所以漸漸的,不僅是院中姑娘,就連那些夥計們也都不會覺得文陽單獨與哪位姑娘在一起有什麼特別。
可是……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就罷了,她……她怎麼能就這樣睡着了呢……
“水……水如……醒醒……”
文陽知道,他們兩個在這裡玩玩鬧鬧不會有什麼事,可若是被別人知道,花魁姑娘毫無防備的在這裡睡着,而且她身邊只有一個男人……
不對。那不是重點。
文陽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砰砰亂跳。
躺在地上那人兒,面若冰玉,脣若塗脂,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看上去是如此動人心魄!
文陽不自覺的嚥了一口口水,然後硬生生又退後一步。
“水如姑娘……”
他又喚了一聲,不過那細若遊絲的聲音,卻喚不醒熟睡過去的水如。
文陽深吸一口氣,按住胸口。他甚至有些懷疑了,莫非從剛纔開始,從水如走進來跳舞開始,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他在自己手臂上使勁兒掐了一下。
疼!
好疼!
不是做夢。不是幻覺。剛纔的事情,都是真的。
水如翻了個身,睡的更加香甜,完全不知道自己身邊正站着一個痛苦萬分的人。
文陽努力整理自己腦海中的那些思緒。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分別,文陽已經明白了自己對水如的心意。可是他也明白,水如心中只有嵐少爺一人。他還沒有機會去思考,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辦。爭,他知道自己絕對爭不得。對方可是嵐少爺,幾乎無所不能的嵐少爺,他一介樂師,憑什麼爭?文陽更願意維持現狀。只要他能偶爾和水如見面,水如可以毫無顧忌的對他傾述心聲,這樣他就很滿足了。
可是即使這樣,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這顆心。
文陽鼓起勇氣,重新坐到水如身邊。他就那樣直直盯着水如的睡顏,像是下了決斷,要在今天了結了自己的心願一樣。
他強迫自己冷靜,認清當前的狀況。
水如睡着了,在他面前毫無防備的睡着了。
莫非水如沒有想過避諱?文陽眉頭皺緊,另一個想法蹦出來,這是不是說明水如對他非常信任呢?
信任,這個詞語從文陽腦海中閃出,他沒有一絲高興。
看上去,一位女子對一位男子充滿信任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然而常年與鶯啼閣中的女子交流,文陽十分清楚,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這樣的信任,代表着水如並沒有把他當成某種方面的考慮對象。
簡而言之,如果水如對他真的是這樣的信任,那就說明他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文陽長嘆一聲,苦悶的搖搖頭。
或者是自己想太多了?
水如大病初癒,也許是累了……
這麼想着,文陽纔算是稍微放鬆了一些。
他不由得伸手,纖長的手指探出去,又縮回來,猶豫一下,再次探了出去。
終於,他碰觸到水如的髮絲。
順滑的髮絲從指尖劃過,文陽的緊張瞬間消散。
他的手就像是被那些髮絲吸引住一樣,捨不得離開。
就在他漸漸沉醉其中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
文陽像只受了驚的貓,一下子跳出老遠,眼中充滿恐懼的望向門口的方向。
腳步聲越來越近,文陽慌亂的不知道是該把水如叫起來好,還是自己逃出去好。
他環顧四周,驚然發現,自己居然無處可逃!
“水如在這兒麼?”
人未到,聲先到。
聽到這句問話,文陽差點躲到屏風後面去!
不過他也知道,此時就算他躲在屏風後面,來的人也一定會發現他……
嵐少爺!
文陽扭頭望向睡得香甜的水如,現在他真恨不得衝上去搖醒她!
嵐少爺來了!快醒醒啊!
不等文陽有什麼動作,古嵐的身影已經出現了。
文陽看到古嵐目光投向躺在地板上的水如時,一下子變得陰冷起來,陰冷的文陽都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古嵐一步一步走過來,在文陽眼中,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沉重無比。
文陽此時真是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早點把水如叫起來。
偌大的房間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啊!這樣的情況,任誰都會有些想法啊!
嵐少爺臉色有些……有些陰沉……
古嵐直走過來,看了一眼文陽,沒有說話,蹲下去看看水如,輕輕拍拍她。
“水如……水如。起來。怎麼睡這兒了?”
水如眉頭微微皺起,不耐煩的擋着古嵐的手。
古嵐的臉色更加陰沉,拍打的也更加用力。
又被拍了幾下,水如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到面前是古嵐的臉,水如挑起嘴角,輕聲呢喃,“你回來了啊……”
一句話,旁邊的文陽如遭雷擊。
古嵐倒是沒在意,只沉聲問,“怎麼睡這兒了?起來!”
水如懶洋洋的賴在地上,看樣子像是沒睡醒一樣。
古嵐眉頭微皺,乾脆將水如從地上直接抱了起來。
水如閉着眼睛窩在古嵐懷中,像是又睡着了。古嵐悶哼一聲,轉頭對文陽說,“一會兒找人把這兒重新整理一遍。”
說完,抱着水如大步離去。
文陽愣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