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宋嫵居然這麼快冷靜了下來,也許她能活在現在,從無到有,並只是一味的執着,也是放棄了一些東西。
木屋下面,宋棲梧和夏荷狂喜的衝了上來,看到我臉色十分激動。
“你們先治下傷吧。”我拉了一下雙目沉沉的白水,下了樓。
山頂風景極好,下面採花的阿妹歌聲清脆,我拉着白水在崖邊坐下,脫了鞋子,感覺到暖暖的山風從腳上吹過。聞着花香,果然十分舒服。
三十多年前,宋媛和遊婉在夢中就是坐在這裡吧,那是宋媛夢裡最美的兩個地方中的一個,我一直想知道,夢中的美景到底是怎麼樣的,現在看來,如果可能的話,我也希望夜夜夢到有人跟我並肩坐在這裡吹着暖而香的山風。
“蟲崖是遊家人建的。”白水摟着我,微微垂下蛇尾,似乎用尾巴更能感受春光。
宋嫵那將自己身體化成蜂的樣子,跟人臉石蝦蟲變成的人最後被引出蟲子後消失很像。大概這法子就是從人臉石蝦蟲變成人反方向想出來的吧。
我伸手摟着他,緊緊環住他的腰,輕聲道:“你知道吧,遊家有一位比我小,卻比阿得蘇三月大的孩子。”
“是夏荷。”白水沉吟一聲,聲音飄遠地道:“就算是人,蛻皮已然是不可能了,人蛇共種倒有一點可能。”
“可遊家除了我跟你,並未有蛇夫,爲何代代皆是人蛇共種。”我聞着山風裡的香甜,恍然想起當沉吟刀斷骨之時,那小頭嘴裡嘶吼也是這種甜絲絲的氣息,百多近兩百歲的人了,還是個孩子,讓宋嫵用甜哄,所以被我殺了吧。
果然甜蜜的東西,都是迷惑人的啊。
宋嫵也好,宋媛也罷,都是遊家送到蟲崖以蟲術壓制血脈的後代,而夏荷呢?
她們似乎還在隱瞞,連秦姑婆那裡的資料都撕掉了。
宋嫵就算自己要死了,都只是告訴我遊家不能生出男子,卻隻字未提夏荷的身世。
也許在她看來,如果驚蟄過後,我們應對過了,大家還活着,夏荷的身份能隱藏住就是最好。
如果不能應對過,大家都會死去,夏荷有遊家血脈也許還能存活,到時混亂之中任由她自己去選擇,反正我們都死了,也看不見了,結果如何跟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什麼天生能與蟲語,不過因爲是人蛇共種,與蟲同類罷了,一代代蟲崖的統領皆是遊家人蛇共種,爲什麼要隱瞞?
開創出蟲崖的又是誰?能想到將自己身血肉化蟲來隔絕血脈,也算是個厲害角色,卻在哪裡都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滇南三邪,蟲術並未入內,不是不邪,而是隱藏極深。
“至少蟲崖由她統領應戰,比夏荷這個小年輕好多了。”白水沉笑,蛇尾化成雙足,赤**將我的腳夾住,輕輕的摩娑:“你做得很好了。”
我將頭埋在他懷裡,任由山風吹過鬢髮,自己沉沉睡去。
遠處山歌悠揚而歡樂。鳥語花香,世外桃源不過如此。
這一覺一直睡到夏荷有點猶豫的要不要叫我吃晚飯,我這才發覺白水摟着我,不知道從哪裡移來一塊大山石,他靠着石頭,我靠着他,我們就這樣坐在崖頂睡了沉沉的一覺,而我們腳下,許多穿着布衫的村民不時擡頭看我們,估計一擡頭就是兩雙雪白的腳丫。
慌忙將腳收起,我不好意思的朝夏荷道:“太舒服了,睡過頭了,她還好嗎?”
“我們都叫她阿姆,畢竟年紀太大了,不太好算輩分。”夏荷臉上再無憂愁,眼睛的歡快似乎在溢出來:“叫你們吃飯呢,快些吧。”
最後都帶着歡快的鄉音,清脆而好聽,如同黃鸝鳥。
我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蜉蝣,細細的,一針一線卻十分精緻。
不是蛇瞞就好,不知道也好。
遊家人,真不好做;遊家人,也沒有幾個好人。
她纔是最幸運的吧。無知無覺,可以到最後自己做選擇,或生或死,或爲人,或長鱗,都由她自己面對。不像我,從出生就沒了選擇。
夏荷啊,真是個好名字,至少比雲舍好不是嗎?
蟲崖的晚飯絕不虧待她們的名字,烤蠍子炸蜂蛹,蒸蟲卵……
連白水這條蛇看得都沒有胃口,反倒是能化身成大量蜜蜂的宋嫵阿姆吃蜂蛹吃是嘎嘣脆,脖子下面全部用紗布包着,透着一股子怪味,人卻半未見萎靡。
想來蟲崖對於治她這種外傷有很大的實戰經驗,畢竟能以血肉化蟲。
我原本還想着她左邊肩膀被我全部拔除,能飛快的涌出蜜蜂長出來的呢,跟人臉石蝦蟲一樣厲害。
可蟲術終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麼神奇,左邊身子還是沒有了,她整個左肩包着紗布,顯得傾斜,可她用右手大口大口的吃着蜂蛹,只是蜂蛹,不吃其他的,似乎胃口大開,大勺大勺的朝嘴裡塞,透着一股子狠勁,卻姿態端莊沉穩,讓人找出半點錯處。
她依舊還是有點傷心的吧。雖然努力表現得沉靜了,可她對那個小頭男嬰十分的有耐心,也十分的溫柔,這麼多年陪伴感情怎麼會不深。
見我們不吃,她也沒有勉強,讓人給我們煮了麪條。
吃完麪條後,夏荷端來百花蜜,甜而不膩,帶着一股子花香,濃郁卻又不顯得太過,入口十分舒服。
我正捧着杯子愜意的喝着,幾乎斷定這是除了秦姑婆熬的湯外最好喝的東西時。宋嫵阿姆突然擡頭看着我道:“這百花蜜是將花種塞入將死之人的嘴裡,同時還埋入大量蜂蛹和胡蝶卵,等人死後,花苗吸着屍水,蜂蛹和蝴蝶卵吸收人的血肉慢慢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