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你愛我(3)
被隔離住院的日子是很無聊的,沒有電視,沒有人說話,唯一的消遣就是翻翻映眉送過來的幾本書,不過小說這種東西嘛,還是上課的時候偷偷看有意思,真的整日無事的時候,就連看小說也變得無趣起來。
幸好,冷麪醫生只是白天上班,晚上值班的是一個相對和善許多的護士阿姨,在她看來,每天晚上值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織她那件看上去永遠也織不完的毛衣,對於小南和思遠的“互通有無”,她往往是視而不見的。
說到丁思遠,最初的時候,小南還是有點羞於見他,畢竟她這個水痘患者的形象還是有點嚇人的。但叫她鬱悶的是,由於兩人的病症幾乎完全同步,所以每次的檢查打針什麼的都是一起,這醫院又不大,倆人時不時還能在廁所門口撞上……避無可避,後來小南乾脆想開了,不就是滿臉包嘛,反正兩個人的情況也是半斤八兩,誰都不好意思笑誰的。
這思想一解放,生活也就相對變得有趣起來,每天醫生一走人,小南就會端着晚飯去到思遠的房間兩人邊侃邊吃,小南不愛吃太油膩的東西,所以每次有什麼肥肉、肉圓之類的,她都統統塞到丁思遠的碗裡,當然了,看在大家身爲“同一個戰壕裡的戰友”的份上,小南也不介意主動幫他消耗掉雞腿、虎皮蛋之類的好東西~
大概是同病相憐的關係,兩人在這段時間裡相處得甚爲融洽。每天吃完晚飯就坐在思遠的病房裡討論學校裡那些性格迥異的老師、古靈精怪的學生還有流傳了很久以至於真實性早就無法考究的傳說。
這些傳說裡面,叫小南印象最深的就是關於北苑情人坡的那個故事。似乎每個學校都有以“情人”二字命名的地方,情人廊,情人亭,情人湖……不一而足,多半都是因爲風景秀麗,適宜情人幽會而出名,M大的情人坡也是這樣。這一片依山而建的青草坡正對着碧水湖,景色自不必說,更爲難得的是,這坡上的草一年四季都繁盛青蔥,似乎從未枯黃過。所以傍晚時分,永遠有熱戀中的小情侶相擁而坐,互訴衷腸。
但從丁思遠口中,小南才得知着情人坡,竟還有一個悽美的傳說。
據說在剛恢復高考那會,有一個出身農村的小夥子通過寒窗苦讀考進了M大,在這裡,他遇上了自己心儀的女孩,可惜那女孩不僅人長得清純漂亮,更是幹部子女,身邊永遠不缺各種條件優異的男孩,所以這個農村來的男生只能把這份單戀深深的埋在了心裡。
待到四年同窗即將畢業的時候,那女孩的父親卻因爲犯了錯誤而被革職查辦,曾經被衆人捧在手心裡的小公主低下頭四處找人說情,受盡了委屈和白眼,男孩看在眼裡,卻苦於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在女孩忍不住委屈哭泣的時候遠遠地看着。
畢業後,男孩被分到了蘇北的農場,爲求出人頭地,他以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工作中,終於在三年後,他因爲技術突出被調回了上海。但當他再去找那女孩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嫁給了一個當年留校的同學,一個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同學。
他不甘心多年的期盼成空,終於還是忍不住去找了那個已爲人婦的女孩,結果面對他,女孩只說了一句:
“當年在我家突遭劇變的時候,是他守在了我身邊,安慰我,支持我。經過這麼多事情,我想要的,只是這樣一份安定罷了。”
男孩無語,這樣的安定,曾幾何時他也可以給予她,可是,他不敢上前,終究還是錯過了和她攜手一生的機會。
後來男孩放棄了留在城裡升官發財的機會,回到蘇北農場做了一輩子的研究員,臨終的時候,囑咐家人把他研究出來的新品種草種送給了M大,唯一的要求就是在這片山坡上,撒上他的骨灰,種上這種草。這也就是M大的情人坡的草爲什麼看上去特別碧綠的原因。
“爲什麼,他要叫人把這些草種在情人坡呢?”小南忍不住問。
丁思遠面上凝着淡淡的憂傷,走到窗前,遙望着遠處被夜燈環繞着的碧水湖,悵然地說了一句:
“因爲他終其一生愛着的那個女子,就住在碧水湖後面的家屬區。”
小南沉默了一會,忍不住唏噓起來:
“這男孩真傻,他要是早點向那女孩表白的話,估計最後和女孩在一起的就是他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大聲向所愛的人告白的。”思遠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起來。
但小南卻沒在意他的變化,只因爲“大聲”“告白”這四個字讓她想起了高三畢業時那次失敗的表白,那個被女孩子們捧在手掌心裡的吳悠,不知道現在還記不記得自己的糗事了。
想着想着,她不禁覺得有些戚然,愛而不得,這樣的事情幾乎是每個人都有可能遇到的,但在現在的社會,已經很少有人會像故事裡的男人那樣,傻傻得爲了一份得不到的愛,憂鬱終生了。
“我想,喜歡一個人不一定就要得到,能遠遠地守着她,那也是好的吧。”低頭沉思的思遠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把小南搞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算了,你個小姑娘不懂的。”思遠站起來揉了揉小南亂亂的腦袋,不無惆悵地說。
“誰說我不懂的,你就是一個大烏龜,喜歡別人不敢開口,其實伸脖子也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
連小南都不知道她自己在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