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脆弱
“緋雅,緋雅?緋雅……”耳畔的呼喚聲沒有停過,我卻一直傻傻地站在那裡,像塊木頭。
過了良久良久,我終於將頭緩緩別向辛慎明。就像陳年的機器,動一下,都是艱難。我開口問,用那低啞得讓自己都陌生的聲音:“我的母親,孟玥雅,究竟怎麼了。”
辛慎明沉默不語。
我便也不語。眼睛似乎已經喪失轉動的能力,只能定格在他身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個時候的辛慎明,看起來有些蕭索。
白秋堇靠在他身邊,手與他的緊緊相扣。
又過了良久良久,辛慎明終於在白秋堇鼓勵的眼神中,擡起頭。
“她死了。”他頓了頓,“難產。”
“是麼。”我低喃,“是不是因爲這樣,你才這麼討厭我。”
辛慎明不答。我沒有忽略他眼中的痛色。
此時此刻,他也像是有傷口的孩子,拼命想將傷口隱藏起來,在被挖開的那一刻,疼得蜷縮。
辛慎明,在這一天,讓我看見了他的脆弱。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他總是不提母親。因爲這也是辛慎明心裡,一個刻骨銘心的傷痛。
“爲什麼不說?”我淡淡地問,“爲什麼不告訴我,她不是她。”
辛慎明鬆開緊繃的肩,只說了四個字:“你不會信。”
我不會信。的確。
所以他們寧願裝作與我妥協,然後暗地裡蒐集她不是母親的證據攤給我看,也不願與我正面槓上。
又或是在最初,辛慎明根本就不想讓我與孟玥寧打上照面。
其實,我早已察覺到蛛絲馬跡。她有時表現的那麼狂熱,那種貪婪的慾望衝破善良的僞裝表露出來,我卻一直選擇忽視。
母親擅長小提琴,而她根本對辛宅裡擺着的琴不屑一顧。
其實仔細想想,她和母親根本不同。
孟玥寧沒有說錯,我果然愚蠢。
辛慎明也沒有說錯,我確實是被母親這兩個字,矇蔽了眼睛。
回頭看到白秋樺的臉,依舊是那樣清俊。他始終站在我的身旁,給予我站立下去的力量。
他見我望他,拉開一抹笑容,眼底滿是深情憐惜:“緋雅,我們回家,好不好?”
“好。”我乖乖地點頭。
就算他現在要帶我去的是懸崖,我都會毫不猶豫地跟他走。
只是……
不安地望向白秋堇,她正凝着辛慎明,眼中只有他一人。
白秋樺放下白秋堇了麼?
到最後,他會不會也離開我?
會不會?
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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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我先出門了。”白秋樺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
“你要去哪裡!”我小跑下樓,在他走前喚住他。
白秋樺穿鞋的動作頓住,回頭看我一襲單衣,赤着腳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像極了個無助的孩子。
他嘆口氣走過來拉我坐下,給我穿上拖鞋:“緋雅,我只是去一下白氏,很快就回來。”
“哦。”我輕輕地點頭,手卻一直扣在他的外套上,不肯鬆開。
他頗有些無奈地轉過頭去看白秋堇。
白秋堇笑:“你好好陪着緋雅吧,她需要你。”
於是白秋樺寵溺地揉揉我的發:“好了,你也聽到堇說了。我陪着你,不離開。這樣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好。”我低低地應,放開手,端端正正地坐好。
“昨天沒有睡麼?”低沉地男音在頭頂響起,我擡起頭,看到白秋樺有些心疼的眼神。
“……睡不着而已。”我別過頭去,在玻璃裡看到黑眼圈厚重的自己。
突然被白秋樺扳回來。他捧着我的臉,帶着誘哄的味道問:“緋雅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我沒有。”
“害怕的話,說出來會比較好。”
“我說了我沒有!”像是內心被看穿的難堪,我狠狠地閉起眼睛。
好像聽到誰在嘆氣。下一秒雙頰的溫度消失,身旁似乎有人站起。我顧不得逃避,連忙拉住他的衣角:“白秋樺你要去哪裡?!”
他輕柔地將我按回沙發:“緋雅,我只是要去幫你倒一杯牛奶。別那麼緊繃,吃點東西以後去休息會兒吧。”
“我不要。”我冷冷地拒絕。
白秋樺猜的沒錯,我是害怕。我不敢讓自己睡着,就怕醒來之後,整個世界只剩下我一人。
“好好好,那先喝點牛奶,好麼?”
“……好。”
白秋樺拍拍我的手,轉身進了廚房。白秋堇也跟了進去。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門邊,看到白秋樺倒了一杯乳白色的液體,隨後,放了點藥片。白色的藥片掉在白色的牛奶裡,剎那融爲一體,消失不見。
心,驀然一緊。
白秋堇壓低了的聲音依稀傳來:“樺,你這是做什麼?”
“你也不是沒看到緋雅那個樣子,我不放點安眠藥,她怎麼能安心睡着。”
“慎明說過緋雅的警惕性和抗藥性很強。你這麼做很冒險,要是被她發現了的話就更加麻煩了。”
嘆息聲真真切切地傳來:“堇,該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緋雅已經兩天沒有閤眼了。”
我仰起頭,木然地看着豪華的天花板。白秋樺痛苦的掙扎,也像是化作藤蔓,層層纏繞住我的心。
忽地轉身走進廚房,白秋樺和白秋堇愕然地看着我,慌亂地想藏起手上的安眠藥瓶子。
我完全視而不見,將牛奶一飲而盡,用盡全身力氣向白秋樺扯出一抹笑:“我現在就去睡覺。”
白秋樺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半響道出一句:“晚安。”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鑽進被窩,將自己放平,乖乖地闔起雙眼。
就這樣吧。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