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像是冰冷的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涌向我,退去時,帶走我全身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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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
“想說說了麼?關於你和他。”牀上躺着的辛慎明突然道出這樣一句話,着實嚇了我一跳。
“你,一直都沒睡?”我驚愕着。
“你一直哭,我怎麼睡。”他翻個身,背對着我。
心頭一暖。原來他還是在意着的。
“讓你擔心了。”我滿含歉意。
“沒,”他頓了頓,“是吵的睡不着。”
我一愣,爾後掩去脣角微揚的笑意。原來是我多情,總以爲他會關心我。情繫於他使我盲目地充滿期待,誤以爲我真的是他的誰,也以爲着他是我的誰。不敢說涌上心頭的是失落,但是心,確實是沉甸甸的,連跳躍亦失去了原來的動力。
他不過是逢場作戲。
而我,不過是他的一個戲子。
“叮咚!”門鈴響起。
“樺,你回來……”我興奮地打開門,但是“了”字卻被那張寫滿“莫名其妙”表情的臉堵了回去。
“辛總的洗漱用品和早餐。”是昨夜開車的那個司機。
我接過東西,關好門。回身時,辛慎明就站在身後,還是那張看不出表情的撲克臉。從我懷裡拿過洗漱用具後進了衛生間。
十分鐘後,又是那張撲克臉,坐在我面前用起了早餐。
二十分鐘後,撲克臉衝進衛生間做最後的清理。
二十五分鐘後,一個精神煥發的辛氏總裁出現在我面前,依舊帶着那張撲克臉。
我尾隨他到玄關。就在他伸手去開門的時候,我拉住了他的風衣衣角。
“有事?”他並未轉身。
“別走……”我用着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斷斷續續流了一夜的淚水又溼着眼。
還是不能忍受。還是不能忍受沒有他的時間和空間。哪怕是面對他的撲克臉,哪怕聽着他的冷漠,哪怕只是做他的戲子。
“爲什麼?”他鬆開拉住門的手。
但就在我想給出一個很合理的理由時,我沉默了。能有什麼理由呢。我忽略了他是高高在上的辛氏總裁,我忽略了我是一無所有的酒吧女。這是王子和女僕的差距。我和他,不現實,亦不可能。
“鬆開吧。”我在心裡這樣告誡着自己,但我的手卻死死地抓在上面。
“今晚我會去聽《明雅》。”他轉過身來,拭去我眼角的淚。我不敢擡頭,不敢與他對視,我怕看見他眼中的自己,卑微的樣子。
他掰開我的手,指甲將風衣卡出了深深地痕跡。
“你弄壞了我的衣服,”說着他打開了房門。就在快關門的一刻,他說:“賠我。”
好像是聽錯了,我覺得他的語氣,調侃中似乎還帶着一絲溫柔。
我自嘲般的笑了。
“白秋堇,你不會蠢到分不清‘賠’和‘陪’吧?!”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迴盪在空寂的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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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藍調,二十一號雅間。
我一如既往地拉着琴,他一如既往的坐在沙發中喝着名貴的紅酒。他的身邊一如既往的羣花簇擁。
我隨意地拉着琴弓,面對他身邊嬉笑的女伴們,不羨不妒。因爲我看到了,辛慎明的眼中,是波瀾不驚的平淡。
其實,這樣也好,他不屬於任何人。而我卻可以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到他,這便足矣。試想完美如他,我又怎敢奢求擁有,只是欣賞,便已成爲莫大的幸福。
我半含微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突然,門開了,進來一個小巧玲瓏的女子。亞麻色的捲髮,奶白色的抹胸短裙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段,白皙的腿配着黑色長靴。簡單的衣着在這個燈紅酒綠的藍調中尤顯脫俗。
她莞爾一笑,純如天使。轉眼看辛慎明,他的眼神在瞬間復活,閃着詫異的光。
來人站在沙發前輕咳了一聲,所有的女伴便識相的離開。比起幹練的阮珺,她的能力令我泛起恐懼。
“你會來這種地方真令我吃驚。”辛慎明拿起酒杯,那女子輕輕的擋住他的手,俯身貼上去,如蜻蜓點水般飛快的吻了辛慎明的脣,然後在辛慎明略顯驚訝的表情裡柔聲說:“你見了我還吻那隻酒杯我可是會吃醋的哦。”
辛慎明,笑了。滿是歡喜的笑了。
手腕忽然失去了力道,琴音走失。沙發上的濃情蜜意的兩個人向我望來。
“對……對不起。”我慌亂地解釋。
“沒關係。”我期待着辛慎明的關心,出乎意料,回答的居然是她。
“誰還沒有失手的時候。”她對我說着,笑顏卻對上了辛慎明。
“你倒是很通情達理。”辛慎明輕點了她的鼻尖,她好像害羞似的立刻縮了回去。
辛慎明又拿起酒杯,舉手投足間滿是愛不釋手的情愫。
“酒就那麼好喝麼?”她仰着臉,像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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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人陪的酒,別有一番滋味。”辛慎明伸出手攬她入懷。她便像只溫順的貓兒蜷進他懷裡。
我垂下眼,繼續拉着我的輕音樂。強迫自己放平心態,不去看沙發上“情投意合”的一對。不去看他眼裡,閃爍的愛意。
“給我嚐嚐。”我聽見她嬌滴滴的聲音。不由自主,眼神又飄向他們。她捧着辛慎明喝過的酒杯淺淺的抿了一小口,而後緊皺細眉,吐着舌頭,一副痛苦到了極點的表情,嗔怒道:“好難喝啊,還是果汁喝着舒服。”
辛慎明溺愛的笑笑,輕揉她的發,打算去按呼叫服務的按鈕。
“哎,”她拉回他的手,“那不就有服務生嘛。”說着,拿眼神示意我過去。
我無可奈何地帶着職業性的微笑問:“請問有什麼需要?”
她依舊是那般嬌豔的表情:“請給我一杯——”拉長的音節,伴着絲絲不安從她的口中延伸進我的心裡,她轉而對上我的眼,笑靨如花:“桃汁。”
我一驚。手中的單子差點掉落。後背泛起悚人的寒意。那笑,像是冰冷的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涌向我,退去時,帶走我全身的溫度。
“咳。”辛慎明的輕咳打斷了我,我拿起托盤,逃也似地離開21號雅間。
“燦姐,陶枝呢?怎麼最近都沒有見到她?”我緊張的問總檯前正在對賬的康小燦。
今次,她沒有笑,亦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
“燦姐,”我走過去停下她的手。“告訴我,陶枝在哪?”
“我知道你會來。”康小燦頓了頓,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卡片。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後遞過來。
我手捧着托盤走在蜿蜒的走廊裡,眼前還是康小燦遞過卡片時的眼神,耳邊迴響着她捉摸不透的那句話:“我不希望你去。”
奇怪,這卡片上只有一個電話又沒有地址,我能去哪?我的心底,是漾不開的漣漪,層層疊疊。
當我回到雅間時,辛慎明和那女子已不知了去向,只有服務生在打掃着房間。沙發前的桌子上杯盤狼藉,我拿起辛慎明喝過的酒杯,似乎隱隱之間還感覺得到上面殘存的體溫。只是那杯邊淺淺的紅脣印,灼傷了我眼。
轉身去彈奏臺整理着凌亂的琴譜。
“有錢人就是怪,吃水果的方式跟正常人都不一樣……”清理桌子的服務生盯着桌子上的一個桃子喃喃道。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這一看,頓時寒意倍增。我倒吸一口冷氣,手心裡滲出的汗打溼了琴譜。
果盤邊,擺着一隻梨和一隻桃子。那桃子上,明晃晃地插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