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王倒是一直穩穩當當的待在王府裡,客人上門就好好的招待着, 除了安寧郡主親事相關的事情, 他都一概不搭理, 渾然一副好父親的樣子。
等到安寧郡主出嫁的前兩日, 瑄王又進了一趟宮,這次是光明正大的進去的, 這是太皇太妃想見瑄王了。
瑄王還以爲是太皇太妃又改變了主意,特意的招他進宮安撫的呢,沒想到太皇太妃躺在牀榻上, 眼睛困難的睜開, 瘦骨嶙峋的雙手握着瑄王的手。
艱難的交代着這些話,這是變相的告誡瑄王,不要忘了當日的約定,等到安寧郡主出嫁之後, 一定要回封地去。
瑄王的心徹底的涼透了,“母妃,您還是好好休息吧,陛下是我的親侄兒,我說了要去封地就不會食言,您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太皇太妃的手又抓緊了兩分,前幾日周乾禮進宮陪了她一下午, 太皇太妃越發的堅定了這個決定。
不管是爲了陛下還是瑄王,甚至是爲了大周,瑄王都得走, 原先是她糊塗,像恭王這樣把世子留在京中,自己在封地纔是一貫的做派。
她已經錯過一回了,不能再錯上加錯,若是真的到了叔侄兵刃相見的一日,她該以何面目去見□□皇帝啊!
“你該走了,到時候就讓安寧,和淮兒陪哀家。”太皇太妃強撐着不讓瑄王走,也要把話說完。
淮兒就是瑄王妃生的那個小世子,如今已經九歲了。
瑄王被握住的手微微的顫抖着,他以爲今日是與母妃的最後一面,她會憐惜自己,可她要說的卻全是保護小皇帝的話。
“淮兒還小,離了王妃怕是不妥啊,要不兒子讓王妃也留在京中陪着淮兒。”
太皇太妃咳了幾聲,“那你身邊誰伺候?當年乾禮留京才三歲,淮兒長大了,你該放心。”
她竟然拿周乾禮來比較,恭王的生母不過是宮中一個不得寵的妃嬪,淮兒可是她的嫡親外孫啊!她怎麼捨得,爲了一個周以世,她就這樣放棄了自己嗎?
瑄王的心如入油鍋般煎熬,這就是他一直尊重的母妃和舅父,到頭來只有他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看着躺在牀榻上奄奄一息說話都困難的女人,不免露出幾分同情來,他的這個母親一輩子都得不到父皇的寵愛,即便是看着風光,又有什麼用。
親生兒子被情敵養的離心離德,卻心裡眼裡都是他,難怪世人都說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如今白眼狼皇兄的兒子,她也視若珍寶,對他們一家視若無睹!如今落得這幅田地還不是自己做的孽嗎?
“母妃說的極是,對了,母妃這段時日一直病着,怕是有件事陛下沒與母妃提起吧。”
太皇太妃本來得了他的答案,就欣慰的閉眼要休息了,就合着雙眼靜靜的聽着。
“姜氏沉冤得雪了,母妃肯定很高興吧,您還記得姜氏嗎,當年的皇后姜氏的母族,被皇兄下令抄家封府的姜氏!如今又成了全京師赫赫有名的家族了。”
太皇太妃的眼皮動了動,嘆了口氣,就算她恨姜皇后,與姜氏滿門其實關係並不大,當年先帝確實是做的過分了,就算是起復了,那也是姜家自己有本事,沒什麼好奇怪的。
瑄王見她沒反應,又繼續道:“您一定不知道吧,姜家還出了一個美人兒呢,她叫姜乙兒,聽沈閣老說,與當年的姜皇后生得一模一樣……”
“你說什麼?!”緊閉着的雙眼緩慢的睜開,眼裡含着困惑和痛苦,“她是誰?”
“她叫姜乙兒,母妃若是想見她,兒子立刻就讓人傳旨,讓她進宮。”
過了許久都沒有聽到有迴應,瑄王還以爲太皇太妃不在意的時候,就聽到她長出了一口氣,拖長了一聲嗯。
“奉太皇太妃懿旨,宣姜氏乙兒進宮覲見。”太監去傳旨的時候乙兒正好在家,也沒有想太多就接了,只是姜裕恆臨出門前喊住了她,有話要交代。
姜裕恆將一塊玉珏鄭重掛在了她的腰間,是一小塊乙鳥圖案的玉珏,很是精緻,上面還刻有一個清晰可見的姜字。
“這是姜家的傳家玉,是姜家開宗的老祖宗從崑崙山求來的,現在我將它傳給你,你便是姜家的下一任傳人了。”乙兒沒有扭捏,她知道父親不願意待在京中,她願意替父親擔負起姜家的重責。
“女兒一定不會讓姜家蒙羞的,也不會受傷的。”
溫柔的摸了摸乙兒的頭髮,“所有人都說你像姑母,其實你更像你母親,一樣的倔強要強。”他的女兒真的長大了,他沒有辦法去控制她想做什麼。
也許顧洵纔是對的,讓她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他自己已經不能爲姜家帶來什麼了,以後的姜家家族大業就要她自己扛起來了。
乙兒還是第一回聽到父親在清醒的時候提到母親,以前只有他喝醉了,或是困夢中的時候纔會漏出幾句,而且父親眼裡的疼愛讓她感到歡喜。
“母親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姜裕恆的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當年我娶你母親的時候,兩人的八字並不算合適,但不管你外祖家說什麼,她還是願意嫁給我。姜家出事的時候,我曾想寫一封和離書,讓你母親走,她也怎麼都不願意走。包括生你的時候,因爲路途艱辛胎位不正,大夫說堅持生下來危險太大,我想勸你母親……下回也許我們還能有別的孩子。”
那麼後來她有又是怎麼出生的呢?
“你母親知道我的想法後,懷着身孕躲了起來,當時我們才從京中出來不久,才上山處處都不熟悉,她是從小都是養尊處優嬌寵長大的,卻在山林裡躲了整整三日。等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都快昏迷了,握着我的手說,不一樣的,就算有下一個孩子,也不是肚子的這個乙兒了。”
所以母親纔會在生下她後沒多久就去了,所以父親纔會不知道怎麼面對她嗎,面對這個曾經不想要的孩子,害怕又疼愛,總是不敢靠近。
“父親,我從來沒有怨過您。”
從來都沒有,即便他從來都與她不親近,就算他總是看着她說爲何不是個兒子,爲何要出世,她都知道,父親的心裡是很愛她的。
“我也以你爲傲,我也知道你無所畏懼,甚至比我還要成竹在胸,但天下人會有下一個姜氏,而我只有你一個女兒。”
用力的點了點頭,扎進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懷裡,和顧洵的不同呢,即便父親羸弱不如他的臂彎溫暖結實,但她還是沉溺其中。
很想把這麼多年的溫暖都補回來,可外頭的太監已經在催了,乙兒這纔不舍的站直了身子,恭敬的行了跪拜之禮,才起身自信的朝着門外走去。
耳邊迴盪着的是姑祖母當年□□子侄的話,“唯吾姜家順天地而生,應社稷而興,唯吾姜家上奉神明知天意,下達聖聽曉萬事。”
我姜家,勢必一躍騰飛,重登榮耀。
*
顧洵得了消息趕到姜家的時候,馬車已經一路暢通的進了後宮,姜裕恆正等在門外。
“世叔,我現在就進宮把乙兒接出來。”他是故意讓小皇帝瞞了姜家的事情,他也不敢保證太皇太妃知道了乙兒存在,會不會失控,畢竟當年她與姜皇后一度撕破臉皮。
姜裕恆卻搖了搖頭,“乙兒進宮纔是這盤棋的第一活眼,不然這已死的命盤該如何活起來?你若是真的愛她,就應該做好你的事情,配合她纔是對她最好的幫助。”
他說的是乙兒給周以世算命盤的事情,明白了姜裕恆的意思,顧洵緩慢而堅定的一揖,轉身策馬離開了。
他也沒有回府,而是直奔謝府,要保護乙兒就得自己先強大起來,那麼首先他得把所有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這不是乙兒第一次進宮,上次進宮告御狀的時候,葛太傅也是帶着她從偏門進的宮,也只有這樣才能掩人耳目,不動聲色的出現在大殿之上。
可又到處都是新鮮的,讓她感到好奇,跟着宮人一路從偏門往太皇太妃的壽安宮去,途經一處冷清的宮殿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姑娘還是別看了,晦氣,這處是落霞宮,已經封殿數十年了,據說當年住在這的妃子得罪了先帝爺,此處才成爲了冷宮。”
乙兒受教的哦了一聲,雖然她沒有來過這裡,也不知道曾經住的人是誰,卻感覺有些親切,至少她在門前的美人蕉還在頑強的生長着,並不算冷清。
大概是因爲太皇太妃病重,整個壽安宮裡的宮女太監,人人自危,形容憔悴穿着也不敢太過豔麗,各個都是慘白着臉素淨的衣服。
讓人看着就沒有生氣,可乙兒進去就不同了,她愛穿的花花綠綠的,而且她穿這些顏色都好看,今日穿的就是一身嫣紅的紗裙。
要入夏了,她只在外面披了件黛色的薄衫就出門了,顯得活力又輕快,在這安靜如水的壽安宮內格外的引人側目。
院子裡一位年長些的嬤嬤,看到乙兒時愣了一下,過了一會被身邊的宮女喊了一聲王嬤嬤她才晃過神來。
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好似下意識的避開了乙兒的視線,“這位就是姜姑娘吧?請進吧,太皇太妃早就在等你了。”
看她的年紀,怕是當年見過姑祖母的人,也不奇怪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乙兒倒是抿着嘴笑了一下,可惜人家一點也不領情,根本就沒有看她的臉,一直側着頭。
反而讓乙兒更好奇了,姑祖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每個人好像對她的感覺不一樣,葛太傅是仰慕,謝易邡沈紹都是大約是敬而畏之,這裡的人就成了單純的懼怕了。
大約是爲了壓下濃重的藥香,屋內點了好聞的檀香,這個季節又恐太皇太妃受了風,門窗皆是緊閉的,陽光透進屋內,顯得朦朧迷醉。
就在這樣的氛圍裡,太皇太妃看到了她,面容姣好青春自信的姜乙兒,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姜皇后。
“是你,真的是你……”渾濁的雙眼好似在一瞬間就清明瞭許多,瑄王和她說的時候,她還不相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想象的人。
可今日真的見到的時候,她竟然覺得眼前的人就是她了。
“臣女姜氏,姜乙兒。”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牀榻之前,居高臨下的看着躺在病榻上垂垂老矣的太皇太妃,雙眼一彎露出了一個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卡文,慢慢寫不想留遺憾!加油鴨!
我被嘲笑評論少了,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很絕望鴨!我就是冷評體質,吸不到小可愛的評論啊QAQ
這一本的評論已經是我以前完結那麼多加起來的總數了,我都感動的不行,爲啥還要嘲笑我!哼唧!
所以我要發紅包了,做一個任性的絕望鴨,快來留言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