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護城河很長很寬,河水大約有三丈深。正值隆冬季節,護城河的水面上結着一層厚厚的冰。城牆厚實又高大易守難攻,城門緊閉着,粗大的鐵索收起巨大的吊橋。
天熙兵想要攻進京城絕非易事。然,京城內的糧食和物資每天都在大量消耗着,外界的軍資無法運進來,裡面的人也別想輕易出來。就算是再難以攻打的城防,也抵擋不住城內的疾病、飢餓與惶恐。武皇的糧倉已然空了大半兒!
雙方似乎都不想過多的拖延時間,此戰最好能夠速戰速決。
天色尚且沒有亮堂,天熙兵再次發動了激烈的攻擊!燃燒的火器、投擲霹靂火球、蒺藜鐵球及煙霧毒氣球等在漫天的火光中呼嘯飛過,衝擊着城內的人們鬼哭狼嚎、烈焰滔天。街道上到處盡是殘垣斷壁,百姓們奔走呼號,京都城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若干名天熙勇士踩着厚厚的冰層渡河,巨大的撞車載着丈餘粗圓柱撞木向城門猛烈的撞擊着,鐵葉包裹的圓錐頭狠狠頂在城門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一個個長長的雲梯搭上去,天熙兵快速地蹬上去魍。
城牆上的大齊兵將石頭、火油、燙水往下倒去,淒厲的慘叫聲音劃破天際。兵士的身體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跌落而下,在血腥的戰爭中,人就渺小的如同螻蟻。
一個時辰之後,雙方都損失慘重,死傷無數!暫時休戰……
天空上泛着白森森的光,北風呼嘯着穿過被燒成半截的旗幟,發出‘簌簌’的響聲檎。
一身龍袍的武皇威武莊嚴,他站在最高的城牆上面,袍角翩翩飛揚。他高高在上,俯視着城牆下的千軍萬馬。天熙朝楊氏旗幟的在風兒裡招展,萬千兵馬秩序井然,聲勢浩大。
城牆上有人高聲喊道:“楊熠小兒上前,武皇有御命。”
天熙兵靜靜地沉默着……
武皇對着大風,高聲呵道:“擊鼓!”
萬千的鼓聲雷動,一名身穿鮮紅裙衫的女子被推到了城牆上。
在這瀰漫着殺意和寒冷的冬日,在這充斥着血腥和黑色的日光下,那一抹鮮亮的紅色顯得異常刺眼兒。高牆上的風兒吹捲起女子的裙紗飄蕩,猶如一隻燃燒着鮮紅火焰的蝴蝶於風中掙扎。
一個、一個、又一個的紅色大圓鼓被擡到了城牆上,一共七面大鼓。紅衣女子赤足而上,蹬踩在最中間的一個大鼓上,迎風而立,紅綢飄飛!
蘇離兮的心情無比震撼,被眼前的情景給震驚到了。
白茫茫的蒼穹之下,鋪天蓋地的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兵士排列成行,氣勢如山,排山倒海。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壯觀的場景,內心的驚駭與震動無以言述。
她擡頭看向遠方,萬千的兵將中,小九就在其中吧?她會用心跳完這一支舞,或許,這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支舞!
武皇高聲笑道:“天熙兵將不辭辛苦,遠道而來,朕略盡地主之誼,現命我【大齊國第一宮舞伎蘇離兮】,爲將士們獻上出戰前的祭祀之舞《盤鼓舞》!”
響亮粗狂的聲音隨着風兒飄到了城下,天熙兵終於有了動靜。
一陣兒馬蹄聲兒驟然響起,一隊人馬穿過長長的隊伍,從後方駛來。當頭之人駿馬矯健,金轡玉鞍,馬蹄揚捲起一縷縷白色的雪沫兒。
金戈鐵甲簇擁中那一名男子騎在高大的棕色馬上,他身後披着一件玄金大氅,裡面是黑色的精鐵盔甲,冷冽的寒風兒,掀得他身後的大氅上下翻卷着,他的眉眼間蘊含淡淡的肅殺之氣。
楊熠……他猛地勒繮而立,身下的紅棕駿馬嘶鳴一聲,前蹄高高躍起,在雪地中成直立狀,顯得萬分豪邁。
蘇離兮的心頭兒痙攣成一片,她努力地剋制自己。放眼望過去,那是她朝思暮想的臉,他的劍眉依舊英挺,臉龐依舊邪魅英俊。然,他更加成熟了,身上所散發着沉穩與冷肅之氣。
隔着冰涼的空氣,他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一瞬間似有千言萬語在其中穿過。兩年了,兩年多的日日夜夜,終於還能夠活着見對方一面了!
近在眼前,真的近在眼前了!不是夢境、不是幻想。
此時,天空中又飄起了潔白輕如羽毛的雪花,落雪簌簌飛揚,瀰漫於天地之間。
他靜靜凝視着她,那沉沉的眼眸深邃如瀾海……
蘇離兮眸光若水般清澈,緩緩露出了一個悽清的笑容,如此紅豔的裙裳,配上她冰肌玉骨的臉頰,更加顯得淒冷無比。
武皇面上的譏諷之色濃郁,大聲笑道:“表弟,你我兄弟多年不見了!當年,你在京城坐金鑾殿時,朕卻在北疆出生入死、保疆衛國。上一次,朕親自到天熙宮探望你,你卻如喪家之犬般愴惶而逃。這一次你不請自來,不如,朕先請你觀賞一場祭祀之舞《盤鼓舞》,爲你我兩軍拼殺助興。”
“來人,擊鼓,起舞,祭祀!……”
城牆之上,鳴起沉重悠遠的巨鍾,擊起氣勢磅礴的鼓點!
蘇離兮迎風而舞,她雙臂向兩側一甩,長長的衣袖在瞬間展開,宛如一隻火紅的鳳凰浴火展翅,舞姿雅麗而飄逸,有一股離塵絕世之美。
舞伎女子冷豔之極,眸光妖嬈,華貴中透着冷寒之氣。
貌嫽妙以妖蠱兮,紅顏曄其揚華。眉連娟以增繞兮,目流睇而橫波。那鮮紅的衣帶飄飛,仿若天邊的一抹紅霞,染紅了半邊的天空。
她姿柔步輕,長袖舞衣,絡繹不停,宛轉裊繞。她在七面大盤鼓間縱身飛躍,回首睨顧盤鼓,舞袖冠帶飛揚。
萬千兵馬之中,殺氣橫溢之間,舞癡蘇離兮如入無人之境,心無旁騖、專心致志的跳舞,周身呈現出一種“忘我”之高逸意態。
此舞、此情、此心,已將她平生之舞學,達到了一個最高的意境!既然是生命中的最後一舞,必然會用生命來舞蹈。所幸的是,小九可以看到,小九可以懂她!
她時而挺拔昂揚有高山巍峨之勢,時而婉轉流暢似流水蕩蕩之形。她的舞姿有柔有剛,剛柔相濟,既富於輕柔之美,又蘊含着驚險性和力度感。她的舞姿隨心志而變,舞容亦依意而變。
蘇離兮輕啓紅脣,清雅淒冷的歌聲飛揚而出:“在山峨峨,在水湯湯。與志遷化,容不虛生。明詩表旨,喟息激昂,氣若浮雲,志若秋霜……”
志在高山有巍峨之勢,意在流水有坦蕩之情。小九,你可明我心志?此舞結束之後,離兮死而無憾了。此《盤鼓舞》乃是迎,而非拒。離兮是爲天熙兵將而舞,並不是大齊兵。
女子那清亮高遠的歌聲隨風飄去:“在山峨峨,在水湯湯。與志遷化,容不虛生……”
城牆下,楊熠的目光隱隱散發着灼灼光亮!
隨着鼓點兒加快,鼓樂敲擊的節奏越來越快,女子揮舞着寬大的紅紗袖快速地旋轉着,宛如一個飛轉的風車,與漫天的白雪交融在一起,迷離而絕美。
鼓聲停,舞姿止,天地間恢復了一片寂靜,唯有那風寒之聲嗚咽作響……無數雙眼眸盯在那女子的身上。
“哈哈、哈哈……”武皇發出狂笑:“表弟,怎麼樣?兄長爲你準備的這一場祭祀舞樂如何?你是否滿意?”
楊熠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冷的光澤,薄脣緊緊抿着,不動聲色地看着武皇。
武皇一把兒抓住了蘇離兮,將女子扯到身前,厲色言道:“既然《盤鼓舞》已然跳完了,朕就將這小舞伎當做祭品奉送上天,讓她的鮮血染紅着一片戰場,待這祭祀舞儀完整之後,朕就與你來一場生死對決!”
蘇離兮忍住痛疼一聲不吭,那鐵爪般的五指彷如捏碎了她的肩膀。她只是默默的看着遠方的小九,希望最後再多看幾眼,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楊熠依舊面沉似水!然,他的一雙目光似利劍高懸,森冷迫人,彷彿能夠戳透人心……
武皇冷聲言道:“楊熠,你難道一點兒都不心疼?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朕將你心愛的女子推下去,摔個血肉模糊?這個舞伎對你癡心一片,她還爲你生下一個兒子,那小子兒如今也在朕的手中!”
“不如,朕與你打個商量?你若是肯答應朕的三個條件,朕就饒了這個舞伎不死,還饒了你的兒子不死!”
冷風呼嘯,雪光茫茫……
衆人的目光集中在楊熠的身上,都在等着他的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