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張九陽的話,場中氣氛彷彿陷入了凝滯。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竟然破了紀大統領的法術?
那可是紀大統領!
紀鎮,三十萬禁軍大統領,天子心腹,皇家供奉,十三年前修成第六境,降聖胎時天地間出現黑水滔滔之異象,隱約可見一條巨蛟在其中游動。
據說其早年曾有過奇遇,斬殺過一頭蛟龍,被龍血沐浴後改善根骨,還吞了龍珠而不死,得了極大的造化。
是大幹公認的水行修士第一人!
其所修行的《黑水真法》,乃是皇室秘傳的頂尖絕學,據說是太祖皇帝觀真龍行氣後所悟出的玄功,修煉到最高層次,可以把天下水流任意指揮,雪霧冰霜雲蒸雨露,無不隨心所欲的操縱變化。
更能與真水之力合一,化身黑龍,騰雲駕霧,操雷控電,興雲佈雨,呼風喝浪,威能無窮,神通廣大,與上古時候的真龍也相差無幾。
除了太祖皇帝外,現在能將這門玄功修至大成的,也就是紀鎮大統領了。
剛剛那場面實在嚇人,大統領剛一出手,就引得天生異象,衆人彷彿身在海嘯風暴之中,渺小如浮萍。
特別是那頭由癸水之精化成的蛟龍,已經頗有幾分真龍之氣,威勢無匹,別看是水,卻足以沖垮雄關大山!
水本是至柔之物,可當成千上萬的水匯聚在一起,奔流不息,就會化爲天地間最爲剛猛霸道的力量,遇山開山,遇橋斷橋。
在場的衆人,即便是嶽帥都未必有把握擋住這一擊。
事實上嶽帥都打算出手了,卻沒想到,張九陽給了他一個很大的驚喜。
那水形蛟龍居然越飛越小,最後居然變成了一條小蛇,被張九陽裝進了杯酒之中。
這一手實在是太漂亮了,連他心中都在暗自喝彩。
高手鬥法,細節處最見功力。
張九陽能如此輕描淡寫地接下紀鎮的一擊,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杯酒盛海,盞中養龍,好厲害的道家神通,你年紀輕輕居然有如此修爲,真是罕見!”
“不知你是哪個老怪物培養出的弟子?”
紀鎮瞳孔一凝,死死盯着張九陽,似是想要看出其師承,聲音多了幾分凝重。
雖然他剛剛沒有出全力,但對方能打死五境的虎妖,想來實力不俗,故而他出手時還是用了七成功力。
身爲成名已久的大修士,對一個年輕後生用七成功力,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紀鎮自有傲骨,但爲了陛下的大計和朝廷的穩定,他還是出手了,目的是想廢掉張九陽。
不殺,只是廢掉。
定國公再豁達,也一定不會願意讓女兒嫁給一個廢人。
但現在經過剛剛的交手,紀鎮已經不再把張九陽當成一個後輩了,這樣的實力,足以成爲他的敵人。
張九陽淡淡一笑,道:“你們恐怕早已把我調查的一清二楚了,何必在這裡明知故問,你想見我師父王靈官,恐怕還不夠格。”
王靈官!
紀鎮身爲禁軍大統領,自然也知道數月前兩尊八境在揚州交手的事情,只是他通過一些渠道得知了那王靈官只是曇花一現,不會再降臨人間了。
不然今日也不會出手如此決絕。
但看張九陽這從容不迫的自信模樣,他心中又有些猜疑了。
“家師確實不能隨便出手,但貧道亦要奉勸大統領一句話。”
“什麼話?”
張九陽端起酒杯,望着杯中的那條如小蛇般的黑蛟微微一笑,而後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一飲而盡。
純陽龍虎金丹運轉,品階更高的純陽法力直接將癸水之精所化的黑蛟淬鍊,變成了滋養肉身和精神的水行之精。
竟是將蘊含着敵人法力的毒酒,變成了滋補己身的藥酒。
“打你,何須家師出手?”
聲音十分平和,卻霸氣十足。
張九陽和嶽翎交手過,兩人打了兩百招才分出勝負,那時候他還沒有點經。
現在他的點經雖然只完成了一半,但因爲先天紫氣的淬鍊,金丹變得更加堅韌和強大,法力也隨之上漲。
再加上斬邪劍和縛龍索這兩件攻伐利器,他還真想試一試,能不能再戰六境。
最主要的是,在開發出了觀想圖的新能力後,他現在香火增長的速度大大增加,估計再有個兩三天就差不多了。
等獲得了天遁劍法的傳承,他就能一鼓作氣完成點經,衝入第五境養聖胎!
到那時,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他張九陽,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黃泉天干了,不再只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
所以他今日一定要發出自己的聲音,而不是再退縮和忍讓。
他非常清楚,在將門傳承的岳家,只有真正的強者,纔會得到尊敬和重視。
“紀大統領,這事成不了,關鍵不只是嶽翎,還有那個被你們忽視的……”
張九陽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我。”
從頭到尾,皇帝和紀鎮考慮的都是如何說服嶽翎,對他張九陽卻是從未考慮過,甚至在他們眼中,他就像個螻蟻一樣,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張九陽現在就要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們,你如果忽略我的意見,那我就打到你重視。
不服,就鬥法。
修士之間從來不用嘴巴論高低。
這就是自身擁有強大實力後所帶來的底氣和自信。
一瞬間,宴席上的人們望着他的目光再次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岳家的長輩是驚疑不定,震驚居多。
而那些岳家小輩,則是完全兩眼放光,從好感直接上升到崇拜了。
姐夫真是太勇了,太霸道了!
不愧是敢娶翎姐姐的男人呀!
嶽麟看得是心潮澎湃,激盪不已,臉上都被熱血染紅了,恨不能爲張九陽搖旗助威,擊鼓吶喊。
這纔是大丈夫真男人!
哪怕是面對名震天下的六境真人,也敢拍案而起,針鋒相對,甚至不落下風。
他們這些年輕人,就算平時做白日夢時都不敢這麼幻想。
實在是太霸氣了!
其實這些岳家小輩心中對紀大統領也有些怨言,誰不知道雍王扶不起來?聽說現在他天天沉迷酒色,無所作爲,這樣的人怎能配得上翎姐姐?
還有朝廷發給冀州軍的軍餉,總是被層層貪污,紀鎮身爲禁軍大統領,指不定從中拿了多少呢。
只是紀鎮修爲太高,威望太重,他們就算有些怨氣,也只能憋着。
而現在,張九陽幫他們出了那口氣。
“後生實在猖狂,好呀,老夫今日非要試試你的成色!”
紀鎮大怒,在衆目睽睽之下多次被一個後生晚輩頂撞,對方几乎是在踩着他立威,這如何能忍?
身爲禁軍大統領,大幹第一水行修士,素有黑水玄仙的威名,就算是陛下見了他也十分客氣,哪裡受過這種委屈?
張九陽淡淡一笑,道:“修行水法,卻這麼容易動了心火,大統領看來是修爲不到家呀。”
“要不你拜我爲師,我可以教教你。”
比鬥法張九陽都不虛,要是比嘴巴毒,他就從沒怕過誰。
大統領一怔,而後怒極反笑,他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堂堂黑水玄仙,竟然被人說水法修行不到家?
“豎子欺人太甚!!!”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眼看好好的家宴就要變成戰場,嶽元帥神情一肅,厲聲道:“夠了!”
聲如虎嘯,充滿了沙場雄風,凜然之氣。
大統領深吸一口氣,緩緩坐下。
身爲六境真人,元神強大,想要控制情緒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嶽元帥雖然只是五境,但功勞和身份擺在這,他就算是貴爲大統領,也必須要尊敬。
而且冀州軍二十萬,再配合古將軍廟的十大法相,若是身陷包圍,就算是他這個六境真人,恐怕都要隕落。
“嶽帥,是晚輩失言了,壞了宴會的氣氛,還請您責罰。”
張九陽立刻請罪,和剛纔霸道強勢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能屈能伸。
紀鎮沒好氣地瞥了張九陽一眼,也抱拳行了一禮。
嶽帥輕輕一嘆,道:“兩位都是大幹英豪,何必爲小女慪氣,今天家宴上,咱們先不談這件事了。”
拖字訣。
顯然對這門親事,嶽帥也非常猶豫,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兵法如神,知道越是難打的仗,就越是急不得。
他故意不讓嶽翎來赴宴,也是爲了繼續往後拖。
皇恩難卻,也許拖到後面,陛下就會改變主意呢?
但他不急,紀鎮卻急。
嶽翎資質太高,每天都在進步,多拖上一日,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就更低上一分。
而且這次他見識到了張九陽的厲害,心中對岳家更是忌憚了。
一個嶽翎就讓岳家如虎添翼,要是再加個張九陽,十年之後,還有誰能壓制岳家?
“嶽帥,昨天陛下給我的回信到了,他不僅將原來的聘禮全部翻倍,還額外多加了一條,以示誠意。”
“您不妨聽一聽那額外添加的聘禮。”
嶽帥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道:“陛下添加了什麼?”
他可是知道那聘禮有多麼豐厚,竟然還翻倍,看來陛下是真的不惜血本了。
紀鎮微微一笑,道:“陛下承諾,只要令千金做了雍王妃,便提拔嶽麟做冀州軍輸使,專門掌管運往冀州的軍餉和糧草,若再有人敢貪污剋扣,嶽將軍可先斬後奏。”
嶽帥心中一動。
這確實是個極大的誘惑,冀州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常年的戰爭讓城中百業凋敝,民生不興。
如果軍餉和糧草能夠不被剋扣,全數運達,對冀州來說會有不小的幫助。
只是他心中也難免有着一絲悲涼。
國家竟淪落至此,什麼時候,連本應正常運來的軍餉和糧草,都成了一種談判的條件了?
幾十萬兒郎浴血守邊疆,難道連口吃的都不配嗎?
這一刻,縱然是從小以忠君報國爲信仰的嶽帥,都對那位陛下有些寒心。
岳家世代忠烈,幾百年的君臣手足情義,爲何還是逃不過猜忌二字?
看到嶽帥沉默不語,張九陽心中微沉。
他知道對方拿住了岳家的七寸。
君子可欺之以方。
岳家兵強馬壯,還有宗門相助,如果足夠硬氣和強勢,其實是能震懾皇帝,最不濟也不至於軍餉和糧草被剋扣。
可惜嶽帥太講究忠君了,忠君報國這四個字,幾乎刻在了他的骨子裡。
就像是南宋時的嶽武穆,明明可以直搗黃龍,卻被十二道金牌召回,不僅讓幾十萬將士的努力毀於一旦,自己還被以莫須有的罪名問斬。
當然,張九陽也敬佩這樣的信念。
只是現在他不禁有些擔心,嶽帥是否會答應下來?
就在他準備張口時,突然神色一頓,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好整以暇地望向大統領。
大統領面上一黑,身子瞬間繃緊起來。
轟隆!
殿外,火焰呼嘯,如戰車轟鳴,緊接着一道雷霆從天而降,霸氣的聲音響徹在每個人的耳中。
“哪裡來的妖人,也敢假傳聖旨?”
“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