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鎮,一片斷壁殘垣。
雖然大水最終沒有降下,但對這個小鎮子還是有了極大的破壞,不知倒塌了多少房屋。
幸運的是,在張九陽的有心庇護下,百姓們雖然有被砸傷的,卻都還活着。
張九陽四人行走在鎮子中,衆人卻都視若無睹,彷彿根本看不見他們三人。
這是玉鼎宮的隱地八術。
“你是說,他們身上都中了大黑天留下的詛咒?”
通濟眉心日輪流轉,散發出一股耀眼的光華,讓張九陽都爲之側目。
傳說通濟神僧剛出生時,眉心就有一日輪形狀的胎記,能視陰陽,辨鬼神,極爲神異。
不久,通濟收回天眼,目光非常凝重,其中還夾雜着一絲愧疚。
“好惡毒的詛咒,生生世世,子子孫孫無窮盡,這是亡種亡嗣的毒咒,他們就住在雍州,我卻毫不知情,這是我白雲寺的疏忽。”
“也不能完全怪你,這咒術太過隱秘,而且涉及到神性,尋常的六境真人,即便有天眼,也要認真觀察才能看到,極易疏忽。”
張九陽出言寬慰道。
他現在對通濟的好感又多了一分,不管怎麼說,至少他剛纔的愧疚是發自真心的,也敢於承擔責任,不會去推諉甩鍋。
像這樣的第六境,現在已經越來越少了。
“大黑天……”
嶽翎眉心的黃金豎瞳緩緩閉合,雙眸卻更加清冷明銳,殺氣騰騰,彷彿出鞘的龍雀刀。
“竟敢荼毒我大幹子民一百年,此妖佛不除,我欽天監有何顏面立足於世?”
她摸了摸腰間那枚銘刻着玄女二字的兵符,眸中神光烈烈,戰意沖霄。
“早晚有一天,點齊兵馬,殺到西天去!”
獲得九天玄女娘孃的傳承後,她的戰意變得更加強烈,也變得更加霸氣。
嗯,讓人很有安全感……
張九陽微微一笑,他能感覺出,嶽翎變得更加信心了,那是一種飛揚的神采,特別是在摸着那枚兵符時,她似是成了指揮百萬雄師的大元帥,劍鋒所向,皆可征服。
看來那枚兵符中,藏着不少玄妙。
見到這一幕,他不僅不覺得羨慕,反而更加相信自己的選擇。
嶽翎遠比自己要更適合九天玄女娘孃的觀想圖,也唯有她能發揮出那張觀想圖的最大威力!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幫這些石鼓鎮的百姓?”
張九陽的這個問題讓嶽翎、三寶和通濟都沉默了。
這詛咒是典型的鈍刀子割肉,溫水煮青蛙,短時間內或許不會有太大的危害,可隨着時間流逝,人口必然會越來越少。
當年的崔縣,現在就只剩下一個小鎮子了。
再過幾十年,恐怕這裡就是一片無人之地了。
只是這種詛咒太過特殊,就算是六境真人,也沒有解決的手段,只能眼睜睜看着。
“我倒是有個提議。”
張九陽舉起自己的紫金葫蘆,笑道:“我這葫蘆內蘊乾坤世界,可以讓這些百姓在裡面居住,雖然無法斷絕詛咒,但有我的照拂,也不至於使他們亡種絕嗣。”
“將來有朝一日,若是能斬了那大黑天,咒術自然也就散去了,到那時他們若是還願回來,也能重回故土,你們覺得如何?”
之前葫蘆中的世界沒有任何生機,荒涼而死寂,但現在葫蘆中已經誕生了天道意識的雛形,那個世界在渴望生命的誕生。
這些石鼓鎮的百姓去了那裡,一定會被葫中天道照拂。
而有了這些百姓的加入,葫中世界也會更加生機勃勃,天道衍化的速度也會進一步加快。
這是合則兩利的事情。
三寶眼睛一亮,望着張九陽眼神滿是崇拜,他就知道,張大哥一定會有辦法的!
嶽翎當即點頭,她總是第一個支持張九陽的想法。
“一鎮百姓突然消失,這不是個小事情,朝廷那裡,我來想辦法。”
通濟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點頭道:“聽聞嶽監侯即將升任監副了,此事就推到我白雲寺的頭上吧,畢竟這裡是雍州,我白雲寺有照拂之責。”
“這裡還是九州呢。”
嶽翎擺擺手,乾脆利落道:“近些年,朝廷和白雲寺的矛盾也不小,這件事說大不大,對我不會有什麼影響。”
見兩人都同意了,張九陽也不再耽擱,直接祭出寶葫蘆,將百姓們紛紛收了進去。
黃金蟒會幫他們在葫中重建家園。
一開始,相信他們會有些不適應,但相信很快就會發現葫中世界要比現實幸福得多。
那裡沒有苛捐雜稅,沒有妖魔鬼怪,也沒有天災人禍,每年都風調雨順,看上哪塊地了直接自己劃,房子一文不值。
更不會覺得悶,因爲對他們來說,葫中世界和現實一樣無邊無際,就算窮盡一生都未必能探索完全。
而且身爲葫中世界的初代居民,被天道照拂,氣運得天獨厚,張九陽還會傳下修行功法,培養人才。
也許在很多年後,他們會形成自己的修仙文明,最傑出的弟子才能飛昇‘仙界’,來到現實中,成爲張九陽所開創的宗門一員。
有一整個世界在爲自己培養人才,這樣的宗門,想衰落都難。
當然,這些都只是他的美好構想,一切還需要時間去發酵。
轉瞬間,剛剛還嘈雜的鎮子瞬間變得安安靜靜,宛若鬼域,一片死寂。
一張畫卷飛來,停在張九陽眼上。
那是他畫的《虎嘯千山圖》,此圖有他神通加持,又吞了龍脈,如今已經發生了某種神異的變化。
畫中的猛虎極有靈性,似是感覺到了張九陽的注視,從青石中擡起頭顱,發出了一聲親暱的虎嘯。
它本是桀驁不馴的萬獸之王,天生傲骨,威武不屈,也只有將它畫出來的張九陽,纔會被它視爲主人。
張九陽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這次和格桑尊者鬥法還是有收穫的,至少又多了一件不錯的法寶,將來開創宗門了,這猛虎亦能做鎮山之獸。
他正準備將此畫收起,通濟身邊的虎妖坐騎突然出聲。
“道長且慢,能不能讓我再看一看這幅畫?”
猛虎吐人言,還是女子的聲音,看來是一隻母老虎。
張九陽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這隻虎妖,因爲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隱約間和山君有三分相像。
只是那畢竟是別人的坐騎,他也就沒有多問。
“放肆,張真人面前,豈有你說話的份?”
通濟冷哼一聲,出言斥責,然後看向張九陽,歉意道:“我這坐騎平常並不這樣,是因爲這幅畫中的猛虎,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所以才一時那般激動,還請施主勿怪。”
張九陽心中一動,望向薔薇道:“你的父親,是通天山脈裡的山君?”
“回道長的話,他確實是我父親。”
聽到這話,嶽翎看向她的眼神立刻有些不善。
山君和岳家在冀州鬥了那麼多年,不知道死了多少士兵,是當之無愧的死對頭。
通濟嘆了一聲道:“我這坐騎,雖然是山君的女兒,但她和山君卻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山君害死了她的母親。”
“山君此妖,不僅喜食心臟,還荒淫無度,薔薇的母親本來是通天山脈中的虎妖,和山君交好,懷孕生下了薔薇,後因爲不滿山君移情別戀而發牢騷,結果被山君咬死。”
張九陽不禁有些心虛,瞥了嶽翎一眼,發現她也正好在望着自己,忙低下頭來。
薔薇的聲音中透着一絲恨意,道:“他沉迷於那貴妃嶺中女鬼的美色,對我和娘十分冷漠,我娘生我時,他都在外面風流快活!”
“後來我娘實在忍不下去,就抱怨了幾句,結果就被他咬碎了脊椎,吞了妖丹,他還喜歡喝酒,每次通天宴上喝醉了,就虐待我出氣,因爲我和我娘長得越來越像,讓他感覺不舒服……”
想起自己曾經悲慘的往事,現在已經成年,有了五境修爲的薔薇,聲音中都有些哽咽。
“就在我覺得暗無天日的時候,冀州軍入山,要討伐他,爆發了一場大戰,我才得以趁亂逃出了通天山脈,後來還被他派的人追殺,幸虧遇到了通濟大師,被其點化,才保全性命。”
嶽翎點點頭,時間倒是能對得上,當年國公府慘案還沒有發生,她父親最意氣風發之際,想率領冀州軍和古將軍廟踏平通天山脈,那一戰,十大法相盡出,極爲慘烈。
父親還是低估了山君的厲害,冀州軍死傷慘重,不得不鎩羽而歸,當然山君也受了傷。
雙方這才達成了約定,制定了界碑,誰都不再越界。
只是她知道,這件事對父親來說,一直引以爲恥,是個心結,畢竟通天山脈本就是大幹疆土,現在卻被一虎妖給佔去了。
而且這山脈的地理位置極爲重要,連綿八百里,只有一條青龍峽可以讓戰馬通過,若是能把持山脈,派重兵據守青龍峽,那遼兵就休想再南下!
這也是當年嶽帥爲何不惜率重兵,也要討伐山君的原因。
“道長,這畫中的猛虎有三分像他,實不相瞞,我雖恨他,卻也懼他,在他面前,我連戰鬥的勇氣都沒有,不知道這畫中猛虎能否出來,我想克服那種恐懼!”
通濟也幫忙說情,道:“薔薇雖是妖,但常聞佛法,多行善事,已是我佛門護院神獸,張真人若能幫忙,貧僧感激不盡!”
張九陽聞言笑了笑,道:“好說,實不相瞞,山君也是我的敵人,將來總有一天我要宰了他,薔薇……”
“到時候,你願意聽從我的差遣,助我一臂之力嗎?”
薔薇毫不猶豫道:“當然願意!”
通濟也朗然道:“她既是我的坐騎,那此事也當有貧僧的一份,張真人若不嫌棄,貧僧也願意略盡綿薄之力。”
張九陽心中大喜,沒想到雍州一行,竟然能拉攏到兩個厲害的幫手。
通濟神僧本身就是一個大幫手,極擅鬥法,這虎妖薔薇身份特殊,到時候也能派上用場。
他緩緩露出一絲微笑。
看來下一次的通天宴,他要好好給山君準備一份‘厚禮’了。
殺畫皮,斬邪佛,黃泉之中的下一個目標,就定爲山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