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隨着鎖鏈轉動的聲音響起,一道身影從水中被拉了起來。
僧袍已經全部被鮮血浸透,身軀軟塌塌的,彷彿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頭都被敲成粉碎,結印的手指全部被砍下,身上纏繞着沉重的鎖鏈。
除此之外,他身上還插着一把把銘刻着道家經文的匕首,將周身大穴全部插滿,猶如刺蝟一般。
這是欽天監的禁神刀,尋常妖魔只要中了一刀,就會法力運行不暢,就算是非常兇悍的那種,穴位上被插入幾刀後也會被降服。
而對於雙面佛,則是足足三百六十刀!
每一刀都宛如釘子,狠狠刺在他的重要穴位上,封住其法力運轉,讓他使不出神通。
雙面佛從沒有這般悽慘過,血珠不斷流下,落在下方的鹽水池中濺起一朵朵血花。
道教素有‘鹽真人’的說法,認爲鹽有着降魔之力,能夠驅邪,這池水中就混入了欽天監研究出的一種特殊的細鹽。
這些鹽水在讓雙面佛劇痛,精神飽受折磨的同時,也會不斷刺激他潰爛的血肉和傷口,鎮壓其蓮花血肉法。
張九陽擡起眼眸,眉心天眼洞開,本來是想看看對雙面佛的關押還有沒有破綻,卻驚訝地發現,在雙面佛的血液中,竟然還流淌着一根根細密的金針。
多如牛毛。
“這是截脈金針,道門法器,四百九十根金針會順着他的血液流淌全身經脈,不僅時刻讓其感受到刺骨之痛,還會封住他的血肉神通。”
嶽翎出聲解釋道。
身爲六境,她太瞭解第六境的真人有多麼強大,他們無論是肉身還是元神,和普通的修士相比都有了一個質的變化,強大如怪物一般。
就連斷肢重生這種在常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對他們而言卻不算多難。
雙面佛更是六境中的佼佼者,密宗聖地那爛陀寺的傳承者,更不能以常理視之,對這樣的兇犯,再怎麼謹慎和殘忍都不爲過。
“還有那張苗掌教寫的太乙封魔符,也已經注入了他的識海,雙面佛就算元神再強,現在也無法出竅逃脫。”
“現在的雙面佛,已經徹底淪爲了階下囚,除了他那張嘴,此人有蠱惑人心之能,所以我只能讓手下在耳朵中塞上符籙,站得遠一些。”
張九陽點點頭,難怪這裡都沒什麼看守,原來是怕他們被雙面佛蠱惑。
雖然現在他法力被封,但那觀自在大羅密咒詭異莫測,發之於元神,不可不防。
“雙面佛,你早就已經醒了,何必再裝暈呢?”
“別睡了,起來咱們聊一聊?”
張九陽突然笑道,同時走過去舀起一瓢鹽水,在雙面佛身上一潑。
滋啦!
那鹽水中彷彿還混有強酸,落在雙面佛身上發出烤肉般的聲音,讓他瞬間睜開了滿是血絲的瞳孔。
眉心的雙瞳邪目想要睜開,但剛剛打開一半,便被一張畫着八卦圖案的符籙光影給封住了。
太乙封魔符!
而且是出自八境的苗神客之手,這張符是張九陽在佈局前特意求來的,目的就是爲了封住雙面佛的元神。
一來是防止其元神出竅逃走,二來則是想封住對方識海中的黃泉令。
否則雙面佛就有可能通過黃泉令來求救,或是等到下一次黃泉聚會時來脫身。
在這之前,張九陽曾在自己身上試探過,師兄的太乙封魔符,能夠暫時封住黃泉令,但隨着時間推移,封魔符的力量會一點點被黃泉令磨去,最後被衝破。
不過這段時間,已經足夠張九陽用了。
“張九陽!!!”
雙面佛在看到張九陽的剎那,眼睛變得更加血紅,醜陋的面容因爲痛苦和仇恨扭曲在一起,變得更加猙獰兇惡。
他發出一聲怒吼,在不能運轉法力的情況下,聲音竟如狂風呼嘯,雷霆炸響,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威力。
鐵索瞬間錚錚作響,三百六十根禁神刀都在微微顫動,彷彿一隻被困在深淵中的巨獸,下一刻就要脫困而出。
那些用道家符籙封住雙耳,遠遠守在最外面的護衛,此刻都生出一陣莫名的恐懼,有輕微的眩暈感。
他們看不到裡面的場景,也不知道那裡關押的究竟是什麼怪物,此刻紛紛心中驚駭,趕緊再離遠一些。
“聽見了,何必叫得如此深情?搞得咱們兩個好像有什麼私交一樣。”
張九陽用小拇指掏掏耳朵,聲音平靜,臉上卻有着一絲冷笑。
“雙面佛,在你敲碎那些孩子們的頭蓋骨,挖走他們的心臟,讓村民們拜你如神又自相殘殺時,可曾想過自己會有今天?”
面對這位老對手,張九陽心中也有些感慨。
曾幾何時,雙面佛對他而言是何等的深不可測,難以戰勝,幾次交手都沒有佔據明顯的上風。
黃泉宴上,他假裝的閻羅表現的如此霸道強勢,雙面佛卻依舊能和他分庭抗禮,不落下風。
如此,這個令他十分頭疼和忌憚的對手,終於成了他的階下囚。
“張九陽,我承認自己小瞧你了,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可你真的以爲自己贏定了?”
睜開眼睛後,雙面佛就一直死死盯着張九陽,連將他活捉的嶽翎都沒有看上一眼。
彷彿這個穿着白衣,不到五境的年輕男子,比威名赫赫的嶽明王還要讓他痛恨和忌憚。
他非常清楚,以嶽翎的能力,絕對做不到目前的一切,他之所以會敗得如此悽慘,都是因爲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曾經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的男人!
“張九陽,大黑天佛祖不會放過你的,那些存在也不會放過你的,你很快就會死去,甚至比我還要慘上百倍千倍——”
他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原來是張九陽又舀起一瓢鹽水,潑在了他的身上。
張九陽似乎覺得很好玩,一瓢接一瓢,均勻地潑在他每一個受傷的地方。
縱然以雙面佛的定力,此刻都忍不住發出痛苦的聲音,鎖鏈下的身軀劇烈掙扎。
然而越掙扎,傷口就越深,出血就越多。
雙面佛也意識到了這點,後來竟憑藉超絕的定力強行忍耐了下來,咬緊牙關,一聲不發。
過了一會兒,張九陽不潑了,他才鬆了一口氣,身子放鬆下來。
然後又是一瓢鹽水潑來。
滋啦!
“張!九!陽!!!”
雙面佛目眥盡裂,似是恨不得將張九陽生吞活剝一般,狀如厲鬼。
“張九陽,難道你就是專門來戲弄我的嗎?難道你就只有這點氣度嗎?”
張九陽又在他臉上潑了一瓢鹽水,神情漸漸變得冰冷起來,清俊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殺氣。
“對,我就是專門來嘲諷你這個連妹妹的仇都報不了,只會在這裡無能狂怒的可憐蟲。”
“我就是隻有這點氣度,怎麼了?”
“不服你來咬我呀,我保證會親自將你的牙齒一顆顆敲碎!”
雙面佛:“……”
他也沒想到,張九陽竟然會是個如此……不要麪皮的人,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不過恍惚間他也想起,自己此次大敗,不正是因爲對方不按常理出牌嗎?
連他都沒有想到,對方身後竟然有着一種八境出陽神的大能。
“張九陽,你囂張不了多久了,那個八境道人殺紅了眼,竟然敢衝進大黑天佛祖的法界,此刻恐怕已經慘死了。”
“失去了他的庇護,任你再聰明,也早晚會死,會一敗塗地!”
張九陽淡淡一笑,道:“那是以後的事了,事實是,現在你纔是一敗塗地。”
“呵呵,老僧是敗了,但你休想從我嘴中拷問出任何事情。”
“我經歷過的痛苦,比這些所謂的折磨要多得多,有什麼手段儘管上吧,看看能不能撬開我的嘴。”
雙面佛神情冷傲,即便被關押,他也一樣有信心,只要他自己不想開口,誰都別想問出什麼。
除非對方再找來一尊八境的絕頂大能,否則他十分自信,沒有任何搜魂之術能夠在他身上湊效。
而且現在冷靜下來後,他已經沒有了求死之心,因爲他看到了絕境中的希望。
黃泉令!
那張符暫時封住了他的識海和黃泉令,但黃泉令的品階極高,竟然能衝擊八境大能留下的真符,而且成效十分明顯。
這樣下去,再等上幾日,也許就能衝破那張符。
到那時,他就可以自如運轉元神之力,無論是出竅逃走,還是蠱惑人心讓守衛替自己解除禁制,都不是難事。
就算這些都不行,他還能用黃泉令來救助。
距離這裡最近的是山君,畫皮主也可以考慮,還有天尊,他一直希望能聚齊十天干,應該不會見死不救。
雙面佛心中百轉千回,已經思慮出了種種解決之法。
雖然此刻下場悽慘,但他心中真正思考的,竟然不是急着逃脫,而是如何利用現在的處境,來給張九陽致命一擊。
比如在恢復了實力後,故意假裝不走,趁張九陽前來審訊時暴起反擊,再加上山君和畫皮主的接應,聯手殺了嶽翎,給欽天監一個重大打擊。
正如孟先生所說,他是一個非常擅長在敗中取勝,並有着堅韌心性和頑強鬥志的人。
張九陽不會他心通,不知道雙面佛在想什麼,但他知道的是,雙面佛一定在等黃泉令衝破那張太乙封魔符。
對方在謀劃,他也在謀劃。
這將是一次心靈和智慧的博弈,他會試圖將雙面佛這顆棋子的作用發揮到極致。
“拿鞭子來。”
張九陽將手一伸,嶽翎立刻將一根滿是倒刺的鋼鞭遞了過來。
雙面佛嗤笑一聲,道:“就憑這個也想撬開我的嘴?張九陽,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嶽翎什麼話也沒說,卻皺起眉頭。
雙面佛沒有說大話,這些天,她其實已經用了百般酷刑,但對方的精神意志太過堅韌,沒有一絲鬆動。
六境真人的意志,絕不是刑罰能夠撼動的。
“誰說我想拷問你了?”
張九陽突然露出了一抹陽光的笑容,然後揮起鋼鞭,在雙面佛身上狠狠抽了幾十鞭,打得其血肉模糊。
接着他直接扔掉鋼鞭,對嶽翎說:“走吧,有點餓了,該吃飯了。”
嶽翎一怔,就連雙面佛也在劇痛中愣了一下。
這就完了?
什麼都不問?
嶽翎將雙面佛重新墜入池水中,然後跟着張九陽走出天牢。
一路上她都在思忖和琢磨,卻想不明白張九陽到底想要做什麼,最後實在忍不住了,終於發問。
“你打他鞭子,是有什麼深意嗎?”
“沒有呀。”
張九陽十分詫異。
“那你剛剛的提審……”
“其實我早就知道,現在是審不出來什麼的。”
“既然沒用,那你剛剛爲何還要去拷打他?”
“雖然沒用,但很解氣。”
嶽翎:“……”
張九陽瞥了她一眼,而後搖頭笑笑,道:“放心,我已經有想法了,很快就會有突破的。”
“什麼想法?”
“山人自有妙計。”
嶽翎眼睛一亮,臉上露出笑意。
這個傢伙,果然一開始就已經有了對策,只是神神秘秘的,不肯輕易說出來。
連她都敢瞞着!
“你說不說?”
她緊了緊手中的長槍,瞪了他一眼。
“嶽大將軍有令,在下豈敢不說?來,附耳過來,正好我需要你先幫我做一件事……”
張九陽將自己的謀劃小聲講出。
嶽翎聽完後,眼睛越來越亮,到最後甚至倒吸一口冷氣,望着張九陽的眼神十分危險。
彷彿在看一個怪胎。
“你這人……心思也太壞了。”
“張九陽,有時候我真的很慶幸,還好你是我的人,沒有站在他們那一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