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爐火煉陰雷

鼾聲一直打了三日,宛如悶雷,彷彿水底的蟄龍在吐納呼吸,震得屋瓦都在簌簌作響。

不過這鼾聲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這麼響,而是會隨環境的變化而變化。

日出時起,正午時分最盛,接着逐漸變小,日落時如雲煙渺渺,微不可聞。

而到了明月高懸的子夜,則是如長風過境,谷底幽泉。

雖然張九陽說自己會一睡三五日,但大傻春還是會每天送飯,在門前等候許久,直到確定道長不會醒,纔會作罷。

“小玉,恩公好能睡呀,看來今天他是不會醒了。”

第三日正午,他又等了好一陣,而後拎着食盒走回廚房,看到小玉還在忙活着。

她挺着大肚子,面色比起前幾日已經好了太多。

雖然那鼾聲動靜不小,但她卻睡得格外安心,完全不像以往連睡覺都要戰戰兢兢,提心吊膽。

“相公,你不懂,恩公真是一位奇人,他可不是在睡覺,而是在修行!”

小玉眼中閃過一絲異彩,感慨道:“恩公的每一次呼吸,都宛如天地風雷,雲生雨降,周圍的靈氣都被其吸引到了這裡,就連我都得了一些好處。”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這般神妙的睡功,簡直聞所未聞!”

這些年跟着山君,她的眼力還是很高的,接觸過不少道門中人和佛教僧侶,那些人不乏手段,但和恩公相比,卻總是缺少了什麼。

而且恩公還如此年輕,假以時日,必將名震天下,甚至能與山君比肩。

“原來這睡覺的功夫這麼厲害!”

大傻春用力點點頭,笑道:“我也想學,等學會了就能像恩公一樣睡得這麼香了……”

小玉被他逗笑了,伸手點了他一下。

“這話可千萬別在恩公面前說起,這等玄妙的功法,怎能輕易傳授?”

她話音剛落,一道聲音悠悠響起,神清氣爽,似是大夢初醒。

“常人無所重,惟睡乃爲重。舉世皆爲息,魂離神不動。

至人本無夢,其夢本遊仙。真人本無睡,睡則浮雲煙。

爐裡近爲藥,壺中別有天。欲知睡夢裡,人間第一玄。”

兩人皆精神一振,恩公終於醒了!

側室中,一道身影推門而出,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白衣金帶,墨發赤簪,腳踏雲履,面容俊秀清逸,姿態瀟灑從容,有一股不羈之氣。

自然是睡上三日方纔醒來的張九陽,此刻他看上去容光煥發,神清氣爽,雙目神采奕奕,清亮無塵。

“恭喜恩公出關,修爲大進!”

小玉連忙拉着相公一起行禮拜見。

張九陽擺擺手,笑道:“大傻春,你雖然神智有缺,但生性憨厚,有赤子之心,沒有雜念,反倒適合修煉貧道這睡覺的法門。”

小玉眼中大喜,忙示意相公叩拜。

“別拜,貧道最討厭別人給我磕頭了,我也不想當誰的師父,只是和你有緣,隨手傳之,至於能修煉到什麼境界,就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當然,貧道也不是沒有條件。”

小玉目光堅定道:“恩公請說,無論如何,我們都一定會努力做到!”

讓相公修行,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

人妖殊途,雖然她已經很小心控制自己的妖氣了,但總歸還是會對相公產生些影響。

而且兩人壽命差距太大,也是一個問題。

但她的修行法門完全不適合凡人,普通的功法相公又完全領悟不了,一直以來都是她的心結。

因此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爲完成恩公的條件,爲相公爭取到這個機緣!

張九陽揉了揉肚子,笑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而是貧道餓了,你二人可要做些好吃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貧道的胃口,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大。”

小玉和相公對視一眼,皆喜笑顏開。

“恩公稍等,我們這就去做!”

……

廚房炊煙裊裊,一段時間的忙活後,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夫妻兩人廚藝不錯,也很用心。

張九陽也不客氣,放開肚子去吃,如風捲殘雲。

相傳張三丰可以十日不食,在睡醒後日啖一牛,這代表睡功已經登堂入室,有了很深的境界。

睡時餐風飲露,納天地之靈氣,醒後腹內空空,日啖一牛,從食物中汲取一些細微的養分。

飽餐一頓後,張九陽也沒有食言,一指點在大傻春的眉心,通過元神將蟄龍睡丹功傳給了他。

這門功法修行的訣竅,就是摒棄雜念,要有赤純之心,否則萬萬難以入門。

張九陽心思敏銳,按理來說是很難入門,之所以精進得如此之快,是因爲觀想圖的傳授。

大傻春天生就適合這門功法,他倒頭睡下,曲肱而枕,周身放鬆,呼吸開始慢慢變得悠長。

張九陽點點頭,眉心赤痕一閃,露出一絲微笑。

天眼之下,他看到大傻春體內深處的妖氣正在慢慢淡去,雖然緩慢,但日積月累之下卻足以受益無窮。

張九陽對自己有着清醒的認知,現在的他不過四境金丹,仍需刻苦修行,遠沒有到能收徒弟的程度。

他之所以會傳大傻春,也是看到了其體內潛藏的妖氣。

雖然小玉已經很小心了,但人妖結合,不可能會不受影響,長此以往,大傻春恐怕會折損不少陽壽。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對張九陽而言,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吃完飯,他搬了個椅子躺在院中曬太陽,紫金葫蘆也沐浴陽光,吸收着大日之精,整個葫身已經沒有了任何傷痕,反而流轉着淡淡金光。

一人一葫都在曬着太陽。

看起來非常安逸,但張九陽卻是在內視己身,細細思量。

大夢三日後,他的情況又好了不少,體內傷勢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唯一的問題是,那股陰雷之力被他暫時鎮壓在丹田中,很難排出。

不愧是六境真人的全力一擊,難纏至極。

但反過來想,如果他能將這股陰雷之力煉化,很有可能會因禍得福,不僅修爲將再次精進,甚至還能一窺紫雷天書的玄妙。

他現在的純陽金丹已經有了黃豆般大小,增進了許多,若是能讓其變得如鴿蛋般大小,便可以突破第五境了。

這本是一段水磨工夫,即便張九陽修行着玉鼎玄功,速度遠超常人,卻也要許多年。

但現在他看到了機會。

這陰雷之力甚至比他的純陽法力還要精純,而且磅礴浩瀚,無孔不入,是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

他現在傾其全力才能勉強將之鎮壓。

如果煉化了這股力量,他的純陽金丹恐怕會有一次不小的飛躍,能助他迅速觸碰到五境的門檻。

思慮片刻,張九陽發現丹田中的陰雷之力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轟隆!

他丹田中隱約響起打雷般的聲音,一道道黑色的閃電在黃庭中縱橫,企圖突破周圍的金光結界。

而純陽金丹則是不斷旋轉,注入了大量的法力,死守結界,不讓其突圍。

張九陽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事不宜遲,每天這樣僵持着也不是辦法,不解決陰雷之力,他就根本無法再精進。

來不及等嶽翎到來了,今天就嘗試煉化了它!

張九陽屏息凝神,看似是躺在椅子上休息,實則全神貫注,元神如大日高懸,彷彿三軍統帥般開始調動體內的一切力量。

首當其先的純陽金丹,這是煉化陰雷的主力。

接下來是玉樞天火,以及掌心雷秘法所煉出的雷氣。

火雷一催,金丹化形。

純陽法力化爲一尊丹爐,將那些陰雷統統罩了進去,天火和雷氣化爲爐火,熊熊燃燒,欲將其煉成大藥。

此刻黃庭如爐,正好對應了玉鼎玄功《大小鼎爐圖》中的核心法門,甚至還從天地借力,讓大日之力涌入四肢百骸,再助火勢。

這就是張九陽要曬太陽的原因。

這些天他並非什麼都沒有做,而是一直有在思考解決之法。

在充分感受到陰雷之力的厲害後,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這破解之道,可堪一試。

原計劃他是打算等嶽翎趕到,由她相助,成功的可能性會更高,但出關後,嶽翎並沒有出現。

陸猴也還沒有回來。

張九陽感到了一絲不對勁,所以他臨機決斷,當即決定要煉化陰雷,不僅要除去這個禍害,還要尋求修爲上的突破!

時間一點點流逝。

院子中的火氣迅速凝聚,一股股熱流襲來,將周圍的雜草烘烤得枯萎凋謝。

小玉體內妖氣顫動,心悸不已。

她驚詫地望着張九陽,對方不是在曬太陽,而是又開始了修行!

並且這次修行的波動更加驚人,在她的眼中,張九陽已經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尊熊熊燃燒的熔爐。

凡人看不到,可她卻幾乎被刺痛了雙眼。

天地如鼎人如爐。

這竟然又是一種極爲高深的玄功妙法!

恩公他……到底是什麼來歷?

小玉沒有猶豫,選擇幫恩公護法,雖然那陽剛火氣烘烤着她的妖軀,讓她如坐鍼氈,但有恩必報,亦是她奉行的原則。

時間一點點流逝。

太陽漸漸下山,張九陽身上的火氣也慢慢減弱,晚風不再燥熱,甚至有些許微涼。

小玉瞳孔一凝,露出擔憂之色。

只見張九陽的身軀突然開始顫抖起來,臉上汗如雨落,更奇怪的是,他半邊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黑色,半邊臉則是火焰般的赤金色。

轟隆!

丹爐中不斷響起隱約的雷鳴,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真好像晴空霹靂,當頭五雷。

天火、金丹、雷氣甚至還有一股朦朧卻鋒銳的劍意,四股力量合一,在全力壓制着丹爐,抵抗着其中那不斷髮出雷鳴的恐怖力量。

張九陽甚至咬破食指,以精血在身上畫了一張薩真人火符,借來道家真火之力,增添火勢。

他要趕在日落之前,最後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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