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接着道:“可他前日拿了五十錢,昨日居然又來找奴婢,奴婢沒有再答應他的無理要求,李賢當場罵罵咧咧地就走了。不知是否見着了奴婢,又想起了往日在沉香殿肆意偷盜的日子,今兒竟趁着奴婢去沉香殿拿舊物,悄悄地混了進去。”
太后冷笑:“偏就這麼巧,你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他跟你要錢的時候,你就去沉香殿?李賢招供,可是你約他去的。”
錦繡垂首:“若這無賴非要拖奴婢下水,奴婢亦無話可說。不過,奴婢當時是發現在沉香殿的宮門口有踩了油漆的足印,這才發現有人偷偷進了殿,如果李賢竟是奴婢約去的,奴婢該當視而不見纔是。”
太后想了想,不再問這個,畢竟她也並不關心李賢死活,李賢是錦繡約去的,還是自己去偷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沉香殿的秘密。
李賢自然是已經招了,可這個秘密,到底有多少人知曉?
“你當年既已知曉李賢在沉香殿偷盜,爲何沒有上報?莫非你也參與其中?不然,李賢爲何三番五次找你要錢?是否他手裡抓着你的把柄?”
錦繡不能確定這是太后的試探,還是李賢的確沒把王七這段供出來,否則的話,太后無論如何也不會認爲自己是參與了偷盜纔不敢舉報。
“回太后,奴婢不敢舉報。當時,他們有一夥人,奴婢甚至不敢讓他們發現奴婢已然知曉他們偷盜一事。饒是如此,他們還是嫌奴婢礙眼,還曾經給奴婢下過毒,想毒死奴婢,是醫女營的何醫女救了奴婢,才讓奴婢死裡逃生,這些太后都可以去查,奴婢斷不敢說謊。過得如此膽戰心驚,奴婢哪裡還敢舉報,只想留着小命,儘快離開那個鬼地方。多虧太后賞識,才讓奴婢脫了火坑。”
錦繡口齒伶俐,伏於地上,說得有條有理,不由得人不信。
“沒想到,沉香殿的佛堂還有秘室啊,呵呵。”太后笑着,盤着手中的佛珠。
錦繡覺得這是在問自己呢,趕緊答道:“佛堂一直封着,奴婢不知。”
“想來你也不知,你若知道,望着那裡面的珍奇異寶,很難不動心啊,隨便拿塊銀子,也不會捱打還要先討身衣裳這麼可憐了。”
見太后始終在珍寶上打轉,錦繡倒也放下心來,看來那一箱子舊衣裳已經被元恆提前取走,否則的話,太后絕對不是現在這麼個反應。
問了該問的,錦繡也就適時地從太后寢宮滾蛋了。留下太后和福媽媽,顯然意猶未盡。
“她果然不知情?”福媽媽還有點不信,錦繡在她眼裡心眼兒太多,不管何事,都要多看幾層。
“李賢的口供,也只說那丫頭害了他同夥,倒沒說與他有合謀。那丫頭的屋子,早就搜檢過了,寶貝是有的,不過都是在尚宮局報備過的。想來,她的確不知密室。”
“可奴婢總覺得此事甚爲可疑,那麼辛苦建個密室,卻藏些珍寶,有何必要?她便是放在寢宮,也無人敢下手啊。”福媽媽心思亦是極重的。
“我也這麼想。”太后眯起眼睛,“可惜,此事不能大張旗鼓,那密室中必定還要蹊蹺,回頭讓小譚再好好查查。”
錦繡一身冷汗回到自己住處,正要去喝口水壓壓驚,卻發現屋子裡分明被人搜檢過了。
雖說搜檢得小心,還是露了痕跡。錦繡放東西極有規矩,那是從靜思堂落下的規矩,已經成了習慣,東西挪動一點點兒,她也能及時發現。
她一陣後怕。密室裡拿出來的東西,幸好早就埋在了梅林裡,否則今天小命就不保了。
太后沒有直接過問盜竊案,別忘了現在宮裡誰在主理後宮,很多事,秦貴妃就能搞定。
李賢無疑就是炮灰,他終於在被撬出了密室所在之後,直接數層溼紙貼面,窒息而亡。
可譚尚宮沒能完成他的使命,這事連秦貴妃都搞不定。他們來找太后。
太后一聽彙報,怒從心頭起:“豈有此理,查案哪有查一半的,皇上想掩蓋什麼?”
譚尚宮無奈道:“皇上說,往事淒涼,不必再驚動皇貴妃的遺物。”
秦貴妃也氣呼呼的:“又不是我們要驚動。這麼些年,早被人監守自盜了,這會兒又心疼起來。”
“小譚……”太后陰沉地開口。
“奴才在。”
“你確定除了你的人,無人出入過沉香殿?”
“奴才確定。這也不過兩三日,佛堂封着,鑰匙一直由奴才貼身保管着。”
太后卻不以爲然:“值守沉香殿那太監是什麼來路,查過沒。”
譚尚官一凜:“回太后,那地方沒人願意去,不過是撥了一個閒役的小太監,也不是什麼特殊來路。”
太后臉色一沉:“那是什麼地方能胡亂派人!沒人去?宮裡調遣人,什麼時候由得他們樂意不樂意了?不樂意就往死裡打,打到樂意爲止!”
“太后恕罪,是奴才失職。奴才這就去將小田的背景調查清楚!”
聽譚尚宮好歹還叫得出人家的名字,倒也不是完全對差事不上心,太后臉色總算稍霽。
待福媽媽將譚尚宮送了出去,秦貴妃恨得跺腳:“上回宗勝交了珠子過來,我就覺得不對頭,宮裡十幾年沒有這麼好的貢品了,竟是從沉香殿出來的。”
秦太后才叫恨得跺腳,氣得臉都綠了:“你混帳!這麼大事都不告訴哀家!這珠子是多大的線索,竟在你手裡生生地給埋沒了……你……你……”
太后氣得指着秦貴妃,手指都在哆嗦:“你當不了皇后,就想撈錢,在宮裡縱些惡奴開設暗局,哀家勸沒勸過你?你還巧言令色,說是爲了拉攏各宮的太監,利於蒐集情報。好!好!情報自己送上門來了,你發現沒?動手沒?”
秦貴妃最近理了理事兒,已經有了些“母儀天下”的感覺。以往總是被姑母嫌棄倒也罷了,如今到了這個份上,還被她指着鼻子罵,未免有些不服氣。
“反正現在皇上也不讓動了,就算還藏着什麼,一時也發現不了。當時我就說應該一把火燒,是姑母膽子小,說惹怒了皇上得不償失。不如明兒讓人放把火得了。”秦貴妃不以爲然,言辭間還頗爲責怪秦太后。
秦太后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閉上眼睛,強壓了怒氣:“當年沒有燒,如今更不能燒。自從慕容金子入了宮,皇上早已不是以前的皇上。以前他對哀家是依賴,之後就只剩了敬重……”
秦貴妃扭了扭肥碩的身軀:“沒有姑母,哪有他今日。但凡當年姑母有些私心,皇上的江山也不能如此穩當。”
秦太后嘆息一聲,聲音變得低沉:“趙王、幸王這幾個,跟皇上都沒法比。秦家再重要,也得在這祁國的江山。沒有了祁國,何來秦氏?”
秦貴妃有些愣神。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多。她只知道自己要當皇后,當不了皇后就當太后。自己的兒子登了基,一切就都有了,自己一定會是最尊貴的太后,秦氏也會重振輝煌。
“姑母。只要皇上對您還是敬重的,您就不用擔心。您瞧,如今靖安不行了,侄女兒不就頂上了?只要不出簍子,大統……那是早晚的事兒。”秦貴妃最近主理了後宮,感覺正良好。
秦太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錯了。依賴纔是最穩固的感情。敬重二字,不過是皇上對哀家當年的回報。等他覺得回報得夠了,或者覺得對方想要的太多了,這‘敬重’也就消散了。”
秦貴妃道:“宮裡生了兒子的嬪妃,哪個不想自己的兒子能有朝一日出人頭地、繼承大統。這算想要的太多嗎?”
秦太后道:“這自然不算。不過,若是存着讓秦家蓋過元家的心,那就是想要的太多了。”
秦貴妃恍然大悟:“所以,姑母是說,我如今所圖,不過是皇上的其中一個兒子能成大器、得重用,而不是我們秦家的外孫……”
“對,正是如此。”
秦貴妃有些混亂:“可朗兒的確是秦家的外孫……”
“這不重要。”太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秦貴妃,“皇上如今要的是祁國的安寧、朝廷的穩定。你想想,貞兒的事,明知道是個冤案,可人逝不能復生,皇上暗中處理一批人出了氣,沒有真憑實據,到底也沒拿秦家怎樣。你如今要做的,就是不戳他的舊痛、不揭他的傷疤,讓朗兒不要犯錯,你自己也不要犯錯。”
秦貴妃是個急性子,皺着眉道:“僅我們不犯錯就可以了嗎?又如何左右皇上的想法?”
太后道:“朗兒在河間辦了錯案,這就是他的軟肋。你有沒有想過,恆兒爲什麼會得臆症?爲什麼遠去軍中?”
“呃,那不是他命不好麼。”秦貴妃還真沒想過。
太后搖搖頭:“非也。恆兒比你我都想得遠。朗兒看上去是輔國,可輔國也意味着會辦錯了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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