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到童南溪微微一抖,心中十分抱歉,好像擾了一個病患的美夢一般。
旁邊有個小矮桌,慕蘭雙臂趴在小矮桌上,伏着打盹,一不小心卻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亮了,天邊的第一縷陽光,正試探着爬上西樓,將整個房間也照得矇矇亮,像是蒙了一層輕紗一樣。
慕蘭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挺乾淨,看來沒有丟人地流口水。手臂卻酸得不行,是被這扭曲的姿勢給累到了。
她只能保持着那半伏的姿勢,等手臂上的痠麻慢慢地褪去。
“慕蘭姑娘。”身後突然傳來童南溪的聲音。不知何時,他已經醒了。
慕蘭一驚,顧不得手臂上猶有星星點點的戳痛,起身走到牀榻前:“童大人何時甦醒,怎不叫我?”
“驚擾慕蘭姑娘一夜,深感不安,見姑娘睡得香,不忍叫醒。”
慕蘭聽了,心中一蕩,這個長相無比正義凜然的年輕官爺,說這麼柔情的話,殺傷力是很大的。
臉色有些紅,趕緊掩飾自己的異樣,道:“每日給您送飯的,都幾時過來?”
童南溪道:“聽宮內的晨鐘響過,便也差不多就過來了。”
“那還有些時間,我瞧大人今早臉色不錯,再給大人診個脈瞧瞧情況吧。”慕蘭搬張凳子,在牀榻邊坐下。
“今早醒來,感覺輕鬆許多,平常躺着都是受罪。”童南溪對慕蘭已信任許多,主動伸出了手。
昨晚黑暗中,慕蘭看不清童大人的樣子,全靠摸索着醫治,眼下童南溪主動將手伸出來,慕蘭冷不丁就看了個仔細。
躺了幾日,手腕蒼白而乾淨,這一點真是不容易。並不是有人替他清洗,而是他天生膚色均勻,原本還帶着少年老年的硬朗,這會兒生了病,又瘦了很多,躺在牀榻上,頓時變成了蒼白美少年。
慕蘭安靜地不說話,輕輕釦住童南溪的手腕。
半晌,面帶喜色說道:“昨兒的治療起效了。看來,這法子是對的!”
童南溪聽聞,不由也舒展了臉色:“慕蘭姑娘醫術竟如此厲害。”
慕蘭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御醫們也在研究如何對付時疫,也頗有些心得了,我不過是總結大人們的經驗……”
她頓了頓,有些不安道:“不過……童大人,您情況又比較特殊。體內的餘毒與時疫的毒素,兩相糾纏。慕蘭醫術有限,能做的也只是暫時控制您的症狀,時疫或許還能有對策,之前的毒素卻需要找出根源。”
童南溪自然是理解的:“可恨我不能出去,但凡能回家,將下毒之人揪出來,便能增一份勝算。”
“即便是在您府上下的手,這幾日也早就將證據消除乾淨了,誰會那麼傻等着讓人來查不成。”
童南溪卻道:“沒這點本事,如何當都察御史。慕蘭姑娘,無論如何拜託您想想辦法,讓我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隱隱中,他感到,在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突然來了一個醫女,絕對是自己的救星,不依靠她,依靠誰?
慕蘭輕聲道:“您中的毒,我只能暫時控制。若要能讓您出去,只有從時疫上入手。”
“我信你。”童南溪雙目炯炯地望着她,病態在這犀利的眼神下,竟去了大半,“而且,我也只能信你。”
慕蘭點點頭,她知道童南溪說的是最真誠最坦然的話。
“這是慕蘭第一次獨立行醫,定會全力而爲。”
童南溪不想給她太多壓力,淡然道:“全力,勿考慮後果。既然將自己交給了你,一切便都是天意了。”
慕蘭心裡覺得這個童大人真是善解人意,而且果斷機敏,這樣的好官,說什麼也要拼盡全力將他治好啊!
更何況,他的背後,還有個等待醫治的同樣病症的靖安皇后。
童南溪又道:“對了,你自己也染了時疫,有了心得,也快將自己治好纔是。”
這個童南溪,對錦繡那是嚴格要求,還總是看不順眼,對慕蘭倒是瞬間化身暖男,真不知道哪個纔是童御史童大人真正的一面。
這番話說得慕蘭真是恨不得一顆心都服了過去,故作平靜道:“我這已是第二日,並無發熱,也無嘔吐乏力,照這個情形,蠻有可能會自愈,暫時不用擔心,只要身上的紅點可慢慢褪下,不再新增,便可確定無事了。”
童南溪望了望慕蘭:“紅點似乎並不太明顯,可不知你臉上的傷痕又是怎麼回事?”
慕蘭一愣,這才覺得臉上竟有些火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摸到臉上凝結的鮮血
“這是昨晚那個發狂的宮女抓的。”慕蘭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來。肌膚的感染,與血液的感染,完全是兩回事。
望着慕蘭的臉色由紅潤轉向蒼白,童南溪突然起了疑心。
“慕蘭姑娘。”
慕蘭充耳不聞。
“慕蘭姑娘!”這次童南溪叫得大聲。
“啊!”慕蘭猛地驚醒。
童南溪神情嚴肅:“你在害怕什麼?”
“啊,沒什麼。”慕蘭慌亂道,“送飯的人快來了,我先走了,回頭給您送藥過來。”
“等等。”童南溪的御史風範初現,一臉質疑,“爲何你一摸到臉上的傷痕,就勃然變色?”
不知爲何,慕蘭明明可以跑掉,童南溪明明無力追趕,可慕蘭就是挪不開步子,她徒勞地告辭:“我出去洗一洗,回頭再來。我會回頭再來的。”
越是慌亂,童南溪越是嚴厲。
“慕蘭姑娘,請你回答我!”
慕蘭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爲……因爲那宮女的指甲很髒,我怕感染,我得去清洗傷口。”
童南溪不讓她離開,慕蘭就不敢擅自離開,她不自覺地屈服在童南溪的氣場之下。
“黑夜裡、混亂中,慕蘭姑娘竟能望見對方的指甲。你說我該不該信?”
慕蘭的臉色愈加蒼白,慌亂得閉上了眼睛,試圖讓自己鎮定。
童南溪已撐起身子,眼中放出精光。
“你根本沒有染上時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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