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貝拉米和威利安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原因是什麼?”
“我現在還不能說,我想我或許能找到一些證據。”宋颯咧嘴一笑,“在那之前我得先問,這個會客廳是你佈置的吧?”
“是。”威利安欠身。
“外面的花園是艾麗佈置的吧?包括那些鞦韆書屋還有植物卡片?”
“是,那是艾麗爲了佳恬小姐佈置的。”
“你把她的東西保存得很好,”宋颯笑笑。
“四個月過去了,所有的東西都受到很好的保養。根據我得到的信息,兩個月前吳昆琦得到保險賠償,放棄了尋找艾麗,同時小圖的話也側面印證了這一點,兩個月前艾麗在這個家的一切權限都被撤銷了。
“理所當然的,你接管了她負責的花園,但你延續了她所有的設計和裝扮,沒有任何改動,現在新開的花絕不會是四個月前開的那一批,你甚至給新開的花也加上了同樣的卡片,連卡片的裝飾都沒有變……哪怕從這間會客廳就能看出來,你的裝修品味和她截然不同。”
“我沒有必要改動她的東西。”威利安低聲說。
“雖然我從貝拉米那裡聽到你們在家裡的履歷時,我就先入爲主地猜測艾麗沒有告訴你路線改動的意外行爲或許有另一種解讀,那就是你隱瞞了艾麗的去向,那麼整個案件的結果昭然若揭。
或許你從一開始就排斥她,認爲她搶佔了你本該有的地位,也就是人類通常都有的領地意識……不過我很快就打消了這個猜測,你們關係很好。”宋颯眨眼。
貝拉米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她一直以爲宋颯在花園裡跳着大步逛來逛去純粹是在搗亂,還做出拽別人花瓣這種無禮的事情……
但他一直在暗中收集線索。
如果不是因爲把宋颯趕出去的話,她自己也因爲管理條例不得不離開,貝拉米恨不得當場就跟他劃清界限。
貝拉米看向宋颯胸有成竹的臉,突然發現這個人也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煩。
“您是在懷疑我是兇手麼?出於可悲的嫉妒心和佔有慾?”威利安漲紅了臉,不知是因爲氣憤,還是因爲別的什麼。
“我不是懷疑你,”宋颯咧嘴一笑,“我懷疑所有人。”
“那你說猜到艾麗臨時改變主意的原因……”貝拉米沉聲問。
“或許我們都被帶入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牛角尖,”宋颯翹起二郎腿,理了一下思路。
“從一開始貝拉米就說艾麗改變了計劃好的路線,所以是她臨時起意,我理所當然得也這麼想,不僅如此,威利安的看法也和我們不謀而合,所以我們一直在原地兜圈子,反覆排查當時路口是否發生了什麼意外情況或是人員受傷,猜測艾麗會因爲什麼樣的情況改變主意,又是怎樣緊急的情況讓她無法通知威利安……但是一無所獲。”
“如果換個思路呢?”宋颯神采飛揚,“如果她拐向右邊……是因爲這就是她本來的計劃呢?”
“你是說她騙了威利安?”
“這不可能!”
貝拉米和威利安同時反應,威利安脫口而出以後又猛地止住,低下頭小聲地爲自己的失禮行爲道歉,但毅然決然地擡頭重複道:
“這不可能,艾麗從未騙過任何人,也從未擬定假的路線,從未主動違反自己的計劃表,對她來說忠誠和信用極爲重要,她不會爲了任何事情去隱瞞自己的行爲。”
“哦?”宋颯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有着彩色玻璃的小閣樓就是艾麗住的地方,你介意帶我去看看嗎?”
他歪頭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們一起住的地方?”
威利安欠身:“悉聽尊便。”
小閣樓經過一整天的日曬變得較爲溫暖,堆滿了很多陳舊的傢俱和東西,角落裡還放着一架蓋着毛毯的三角鋼琴,積了灰的等比小型賽車,鑲嵌着古董鏡的大紅木梳妝檯,衝浪的噴氣汽艇和滑水浮板,電子遙控的無人機等等。
碩大的箱子堆滿了牆角,讓閣樓的可利用的面積極爲狹小。
閣樓中縫的屋頂最高約兩米,兩側逐漸下滑至一米高,平均高度不足以讓宋颯站直。
他倘若能沿着中線一直走倒也好,只可惜中縫的大梁上用彩色的細線掛着若干花盆,花盆裡的綠葉茂盛地垂下來,幾乎垂到地面,形成一道綠色的瀑布。
宋颯不得不學着威利安一樣低頭彎腰前進,沒過多久就開始脖子發酸。
“我覺得我的脖子撐不住了。”宋颯齜牙咧嘴揉着自己的後頸,羨慕地看着行走自如的貝拉米,“真羨慕你這個小矮個。”
貝拉米麪無表情:“跪着走。”
“惹,你一點都不可愛。”宋颯撇嘴。
“抱歉,”威利安說,“主人不會上到閣樓來,這只是個倉庫,我和艾麗任何姿勢都不會難受,一直彎腰也沒關係,中線上的綠蘿是她種的,綠蘿牆左邊是她的地方,右邊是我的地方。”
“明明關係很好卻故意要分開?”貝拉米有些疑惑,這堵綠色的葉牆只會讓本來就狹窄的空間更逼仄。
“初中生懂什麼?”宋颯找到反擊的機會。
貝拉米滿臉寫着“不想和幼稚的人說話”。
就是因爲彼此徹頭徹尾都全然透明……所以刻意創造的一絲隱私就醞釀了難以言說的浪漫。
艾麗是個很有心思的女孩。
綠蘿牆的盡頭是一左一右兩套桌椅和一排抽屜,桌椅也很簡單,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艾麗的桌上有一個木製的筆筒,裡面放着貨真價實地幾隻長短不一的手造鉛筆,一個做到一半的淺栗色長髮的娃娃,一個貝殼形狀的檯燈,燈罩和鞦韆的頂棚似乎是同一種材質,抽屜從上到下漆上了彩虹的顏色,抽屜把手是鵝卵石。
桌上還有一個透明的花瓶,花瓶裡小半清澈的水流中放着一株含苞待放的野玫瑰。
貝拉米和宋颯都沒有開口問,但都明白那株玫瑰是威利安放進去的。
威利安的桌子上很乾淨,只倒扣着一個木製相框。
“我能看看嗎?”貝拉米問。
威利安無聲地點頭。
相框正面是一張合照,合照上是綠得發翠的草坪,草坪上一塊檸檬黃的條紋野餐布,一個精緻的大野餐籃,籃子裡隱隱能看見洗乾淨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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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餐布上還放着幾個便當盒,盒子裡裝着切成三角形的三明治和包着海苔的飯糰,遠處天空中飄着幾隻螺旋槳的無人機。
其中高飛的一隻海燕風箏格外引人注目,風箏線的盡頭牽在一個淺栗色頭髮的小女孩手裡。
小女孩扎着蓬鬆的馬尾,髮卡是金色的星星,穿着淺藍色的公主裙,仰頭望着風箏,咧開嘴露出潔白的貝齒和俏皮的酒窩。
她身邊蹲着一個穿白T恤的少女,和她扎着一樣的高馬尾,髮卡是銀色的月亮,耳夾介乎青色和藍色之間,像是春天化凍的溪水。
少女握着小女孩的手牽扯着風箏線,微風將兩人的頭髮吹得揚起。
威利安筆直地站在樹下的陰影處,認真地望着陽光下玩耍的兩人,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
“這是吳佳恬,這是艾麗。”貝拉米說。
威利安輕聲說:“這是去年的踏青,相框是艾麗製作的,她放在我的桌上,說這樣……我的桌子看起來不會那麼空。”
但她走後,威利安把相框向下扣在了桌面上。
否則他該怎麼生活呢?
漫長的夜晚,他該怎麼枯坐着面對一張陽光正好的定格?
當這個定格永遠不會重演。
“她的抽屜裡是什麼?”宋颯少見地沒有毛手毛腳地打開,而是彎着腰若有所思地盯着艾麗的桌子。
“我不知道,我沒有動她的東西。”威利安低聲說:“只是那個花瓶……花謝了,所以我換成了新的……不然會……”
“我懂。”宋颯的手指搭在抽屜把手的鵝卵石上,頓了頓,看向威利安:“只有你能允許我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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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沒有隱私的,宋颯先生。”威利安苦笑:“如果您想打開……”
“如果你同意。”宋颯淡淡道。
威利安愣了一下,低聲說:“我同意。”
宋颯輕輕拉開抽屜,裡面並沒有特殊的物件,更像是一堆小孩子纔會當做珍寶一樣撿回來的破爛。
第一層放着小瓷片,小玻璃珠,六角星的水晶掛墜,瓦片,黑色摻着翡綠色的小石子。
第二層有一塊坑坑窪窪的布,一小塊牛皮,手工製作的底部是漏的小噴壺,用橡皮筋仔細紮好的製作布娃娃剩下的頭髮。
第三層是一隻手指長的迷你小笛子,一片乾枯的玫瑰花瓣,小金屬夾,月亮髮卡,停擺的老式機械錶,塑料珠子手鍊,同樣是踏青的相框和照片。
宋颯極其認真地輕輕翻動物件,又一個一個小心地放回原處,從上到下看完以後,他若有所思地合上抽屜:“這些東西你會一直放在這裡嗎?”
威利安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過了一會纔回過神來慌忙回答:“在主人要求扔掉以前……我都會放在這裡。”
“還好你沒丟掉……我剛剛一直在想,她桌子上手製的鉛筆既然長短不一,那麼短的鉛筆一定是被使用了,但她桌上卻沒有任何紙張的痕跡……那麼紙在哪裡?”
宋颯低聲道,一邊站起身,“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貝拉米伸手拉他,但是遲了一步,宋颯專心在思考中,猝不及防地站直身子撞上屋頂。
咣的一聲巨響,他大喊了一聲哎喲,又蹲下來。
“小心一點……”貝拉米無語地檢查一下他的頭。
她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輕輕撩開他額前的碎髮。
破了些皮,沒出血。
“沒事沒事……嘶,”宋颯齜牙咧嘴,也不賣關子了,指着桌子說,“這個抽屜它明顯不一樣大啊。”
“恩。”貝拉米立刻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從上到下抽屜明顯變大了,而桌子是齊整的,要麼是某個設計師腦子進了水……要麼就是上層的抽屜裡另有玄機。
貝拉米小心地拉開最上層的抽屜,敲了敲裡面的木板,是實心的,她蹲下去鑽到桌子底下,靈巧輕盈得像一隻黑貓。
裡面的空洞剛好能容納她嬌小的身體,她縮在桌肚裡,仰着頭眯起眼,眼睛極快地適應了黑暗。
在宋颯剛開口問的時候,她輕聲回答:“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