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以後,孟昶再也沒有來過昭暖殿,整個昭暖殿裡的氣氛都是沉悶的,連玄喆也知道事不關己不必多言。
魚麗杖責二十大板後,竟然連傷也不許她在昭暖殿裡養,直接被送到了浣衣局,看着她的手泡在冰水裡,又是冬天將至,想着我以前受過的苦,我再也忍受不住,心一橫,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走,皇上要罰就連我一起罰吧!”
她用力扯住我,“不,皇上已經對我很寬仁了,在這兒我一點兒都不苦,遠離了鬥爭的漩渦,每日裡都是洗洗衣服的粗活,活得多自在!況且這裡不是雜役房,洗的也是主子們的衣服,也沒多少,本身衣服也乾淨,使不了多大的勁,不過就是要仔細些!你就不要再爲我得罪皇上了!”
“可是……”我看着她已經紅腫的手,怎麼能說服自己不管她呢,我咬着嘴脣,看了她一眼,往外奔去。
“娘娘……娘娘……”
我一口氣跑到玉宸殿,也不等奴才通傳便跑了進去,一股藥味撲鼻而來,猛地想起她知道自己很難再受孕後每日都要吃太醫開的藥,心裡更覺酸了,見徐阿琭正坐在桌邊喝着藥,我跑過去跪了下來,丹丹看着我嗤笑了一聲,“又不知道狗急跳牆地要幹些什麼!”
徐阿琭瞪了她一眼,欲伸手扶起我,我拂開她的手,哭着求道:“求姐姐跟皇上求求請,讓魚麗回來吧!求姐姐!”這幾年她爲皇上出謀劃策,皇上多少也要給她一分面子的啊!
“魚麗?她怎麼了?”
“她只是頂撞了皇上,就被皇上杖責了二十,還被貶去浣衣局,魚麗一直是貼身伺候人的,她怎麼能受得了那個苦?”
我哀求着看着她,她凝視想了一瞬,“魚麗?”她皺着眉向我看來,“皇上對她已經很寬仁了,去浣衣局對她而言已經是不錯了,你也不要再去求皇上了,姐姐也不會替你去求皇上的!”
我愣愣地看着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難道真是太平日子過久了,竟忘了她的本性,她怎麼會幫我?不過是表面上對我好罷了,真的有事時還不是將我拋在一邊。
我嘲笑着自己第一時間還是想着她,慢慢得站了起來,“妹妹懂了,是不該來求您的!”
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玉宸殿,我擡頭看着天空,不知道此刻我還能去求誰!對了,還有真嬪姐姐,她的哥哥如今正是得寵,她的話皇上還是會聽的。
我往曲華殿跑去,喬眉看見我氣喘吁吁地頗爲驚訝,忙倒了一杯茶給我,韓書真道:“怎麼了?爲何如此模樣?”
我端着茶也顧不上喝,將魚麗的事一口氣說了,她笑着握住我的手,“這點事本宮還是能幫上忙的!”
我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
她笑了笑,“快喝口茶吧!”
可是幾天後,當韓書真抱歉地跟我說起結果的時候,我的希望徹底破碎了,她緊張地安慰着我,“對不起,我沒能說服皇上,皇上的態度太堅決了!”
我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她都是爲了我,是我害她的,她——真的回不來了!”
我將孟昶平素賞賜的銀兩拿了出來,命聽香將浣衣局上上下下都打點了一番,不能讓那裡的人欺負魚麗,可是想着冬天一到來,魚麗的還是會受苦,心裡便是無比的難受。
冬風凍人,每日裡從窗子外呼呼地刮入,聽香她們都勸我關上那扇長窗,可我執意不想關上,一旦關上,我就覺得悶人,就如窒息了一般。
窗外的黑影每月必至,可我們不再隔着窗子各說各話,但是今日我沒有坐到窗沿上和他攀談,他有些詫異,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一想起來,我的心裡就不舒服,鼻頭還發酸,“她被皇上貶到浣衣局了,就因爲她頂撞了皇上幾句!”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的經過。
高彥儔沉默着聽完,“也許正如魚麗所說,她遠離了鬥爭的漩渦,便能平安地等到被放出宮的日子,我你何必要強求她回來呢?”
“你說的我也懂!可是你讓我看着她受苦,叫我於心何忍?不管她曾是誰的人,但是她對我的心是不假的,我能感受得到!”
“既然事情已經如此,你也不必多想了,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在浣衣局定不會受苦,何況還有你照顧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也許會讓你暫且轉轉心思!”
我勉力振作了一下,“哦?什麼好消息?”
高彥儔笑了一下,道:“昭遠要成親了!”
“啊?真的?”我倒是真的高興了起來,“他終於徹底放下了嗎?娶得是哪家的千金?呃……你知道他對我的心思嗎?”
高彥儔嘆道:“知道!多多少少也看得出來,我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放下了。娶得是禮部尚書的小女兒,聽說是個不同於閨閣弱女的一般千金小姐,是個活潑俏皮的姑娘!”
我笑笑,坐上了窗臺,看着天邊的圓月,“真是太好了,我想——他會是真心實意地對那位姑娘的,他也該成親了,以你的年紀,你也該……”我猛地住了嘴,不敢往下說下去,他輕笑了一下,有些無所謂地樣子。
我嘆了口氣,道:“其實你這樣待我,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已經沒有了郡主這個……理由!你的父親沒有逼迫你嗎?”
高彥儔輕身跳上了窗臺,無所謂地聳聳肩,“逼迫?呵呵,老爺子可沒少逼迫我!可是如今他已拿我沒轍了,只不過看我不順眼時多罵上我幾句,我也就是左耳聽了,右耳又出去,反正不與他頂嘴就是了,他說說也就懶得說了!”
我瞧着他,心中莫名的感動,他雖然語調輕鬆,但我知道這其中事情必定不是他口中說的那樣簡單,但他如此只是要我寬心,我也裝得輕鬆,免得他再爲此難受。
一縷陰暗的烏雲飄過,天邊的圓月又明亮了起來,照見的卻是窗臺上兩個相對卻仍舊孤清的人。
我與孟昶在一直冷戰下去,君王心深不可測原來真是如此,一場醉酒帶來的風波害了魚麗,也讓我第一次有了恨他的感覺!
旁邊有人看着歡喜的,有人看着着急的。太后終於對我一問三不答的態度發了火,“過幾日就是十一月十四了,皇上的生辰,你好好給我想想禮物,不要怪哀家沒有提醒你!”
我走出永壽宮,冷笑了幾聲,明明是他醉酒無故發火,爲何要我去討好他?我一肚子的火,正想轉過身去和魚麗說說,入眼的卻是碧螺,她道:“娘娘慢走!”我點點頭,一腳跨了出去,外面等着的是聽香和梅香。
走出來去了曲華殿,我想看看她如今是怎樣一副歡喜模樣,可曾深陷?
喬眉一直對我很好,一見我進來,忙着幫我脫去斗篷。我們當年心照不宣的默契讓韓書真重新恢復了朝氣,如今她得獲聖寵,喬眉自是更加高興,認爲是我帶來的好運氣。
韓書真將手裡的暖爐塞到我的手中,道:“你還要與皇上冷戰下去嗎?”
沒想到她倒是開門見山,還是這麼觀察入微,這麼說這些日子我對皇上的態度真的那麼明顯,“嗯?難道我還能對他笑臉相迎嗎?”
她嘆了口氣,軟語勸我道:“你得寵時,有多少人忌着你?那時都有人想害你,何況如今?皇上的寵愛對我們來說是這個皇宮裡的護身符。你和皇上慪氣是最不明智的舉措!要是你此時失去了護身符,又有誰來護着魚麗呢?皇上也許是一時之氣,待你和他和好了,再找機會勸勸皇上,說不定魚麗就出來了!”
“要我……對他諂媚獻好?我做不到!”
“本宮話已至此,自己好好想想吧!”韓書真說完便不再說話,坐在一邊靜靜喝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