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冰冷的地面,靜靜地盯着前方,周圍也是寂靜一片,一刻鐘過去了,兩刻鐘過去了,更漏裡的水滴答、滴答地響,我卻始終沒有毒發的跡象。
我的目光由惘然變爲疑惑,擡頭向身邊最近的宮女看去,依舊是那位領我進門的姑娘,淚眼瑩然,哀切地看着我,我心裡莫名的一暖,死前竟有這樣一位素不相識的人爲我傷心,可是爲什麼我還沒有死呢?
我掙扎着坐起來,向太后看去。
太后正悠然地飲了一口茶,淡淡地看向我,道:“是不是想問我,爲何那杯酒不是毒酒?”
“不是毒酒?”我驚訝地問。
太后點了點頭,“哀家只是想讓你嘗一嘗死亡的滋味,並不想你真正地死去?你懂嗎?”
“不懂!”我茫然地搖了搖頭,爲何要讓我經歷死亡?
太后轉頭向周嬤嬤使了個眼色,周嬤嬤立即向周圍的人道:“你們都出去吧!”
“是!”殿裡的宮女、太監散盡,只留了周嬤嬤一人伺候。
太后道:“你是個聰明的丫頭,哀家捨不得你死!死亡的滋味並不好受吧?以後不要這麼衝動地輕言不怕死,人都是怕死的,哀家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哀家只想讓你明白,衝動行事的結果,往往是以死亡爲代價的,你的性子太野,脾氣太大,是該好好磨磨,才能爲哀家所用!”
“太后您的意思是……”
“你喜歡皇上嗎?”
我驚愕地看向太后,又覺自己眼中的光芒太過炙熱,忙低下頭去,“奴婢……奴婢不敢!”
她靜靜開口,“你的目光已經出賣了你!”
我心裡一酸,慘然道:“皇上心中,從未有過奴婢,奴婢也不敢癡心妄想!”
太后道:“後宮裡從來都是隻聞新人笑的地方,沒有誰能做到長寵不衰,現在不喜歡,不代表將來不喜歡!只要你能爲哀家所用,哀家定讓皇上寵信於你。你試想想,是做高彥儔的妾室好,還是做皇上的妃嬪好,雖然同是做小,卻有着天差地別,當然,高彥儔也不敢再想着皇上的女人。”
我心裡七上八下的,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太后提出的條件的確吸引着我,但心中更多的是不安,“那太后到底要奴婢爲您做些什麼?”
“新進宮的妃嬪已入宮數月,除了徐阿琭一人,皇上均沒有興趣,只是出於政治原因,一般寵信。李妃年長,早已失寵,雖育有一子玄鈺,無奈二皇子年幼,還不知如何討皇上開心,大皇子玄喆生母早逝,從小調皮不好讀書,皇上念着他母親,倒也對他寬仁。趙妃仁和,不得皇上喜歡,韓修儀倒是大氣,卻不喜歡討皇上歡喜,不怨皇上對她疏離。蘭嬪是個厲害角色,皇上極要表現對她好,又要防備她,很是勞累。哀家說這麼多,你也該明白了,後宮諸多佳麗,皇上從未正眼瞧過,唯獨對徐昭儀是與衆不同的,可哀家一見她的面便喜歡不起來,妖妖繞繞的,太過豔麗耀眼,這樣的女子天生要招許多男子喜歡,怕是褒姒、妲己一般的紅顏禍水。後宮中最忌憚獨寵、外戚專權,皇上雖然現在做得到雨露均沾,日子久了以後呢?”
我忙道:“徐昭儀必不是那樣的女子!”
太后道:“你與她很是交好?”
“奴婢……”我突然猶豫了,我自問從未看進過徐阿琭的心底,“以前或許是,現在不確定了!”
“她可知你愛慕皇上?”
我點頭:“知道!所以她要送奴婢走!”
太后道:“那就是了,她已然容不得你。像你這般聰穎的女子,哀家有意留在身邊伺候,好好調教一番,將來伺候皇上,討得皇上歡心,免得那徐氏專寵,禍及我蜀國,你可願意?”
我低頭,惶恐不安,“奴婢不才,恐難當此任!”
太后厲聲道:“難道你還念着與她的姐妹之情麼?哀家不管你與她以前有多深的感情,今日你只有這一條路走,況且,你捫心自問,你與她還如以前般親厚嗎?兩個女子愛上同一個男人,註定不會好一輩子的!這些姐妹背離的事情,哀家在宮裡見得多了。再說,你與徐昭儀相處得久,她的爲人、脾性你也比旁人清楚,你是最佳人選!”
是啊,我們已回不到從前,從一開始我們之間就有着欺騙,這樣的姐妹情根本從未純粹過,我也不願每日面對着她,飽受內心的煎熬,不如就留在太后這裡,一方面還可以逃避一段時間,慢慢瞻望,再做打算,就算太后計劃多麼精密,皇上也不會在一時之間看上我的啊!
見我不說話了,太后以爲我還未決定好,轉頭問周嬤嬤說:“你覺得綺回這丫頭如何?”
周嬤嬤盯着我,將我上下看了個遍,道:“膽子挺大,也有一股狠勁,模樣雖不及徐昭儀,但修飾一下,也可力壓羣芳。但心不夠細,也不知進退,人情世故這方面看來也欠缺得很!”
她話音剛落,我一咬牙,便道:“奴婢願爲太后效勞!”
太后微微一笑,像是早已早已知曉我會答應似地,點頭道:“好!從今日起,你不必回玉宸殿了,周嬤嬤會派人去玉宸殿知會一聲,你現在就歸於周嬤嬤管教,好好跟着她學,她從小跟我一起入宮,已是宮裡的老人了,懂得也多。知道了嗎?”
“是,奴婢遵命!”我看了一眼周嬤嬤嚴肅的臉,有些害怕。
太后道:“起來吧!周嬤嬤,叫人帶她下去梳洗,哀家先將她交給你了!”
周嬤嬤道:“是!”轉身走到殿門,吩咐下去:“你們都進來吧!小順子,你去玉宸殿知會徐昭儀一聲,她的宮女綺回太后要了,令撥宮女去她殿裡伺候,順便將綺回的衣物取來!”
小順子應了一聲離去。周嬤嬤又道:“魚麗,你帶綺回下去梳洗,她與你一間房!”
“是!”一位清秀的宮女走至我的身邊,居然又是她,魚麗,那位領我進殿,數度憐惜我的小宮女,她朝我柔柔一笑,道:“綺回姐姐,跟奴婢走吧!”
我也朝她一笑,正要跟着她離去,殿外太監忽報:“皇上駕到!”
我和魚麗慌忙間跪了下來,我心裡卻是有驚有喜,不安地偷偷看去。只見孟昶腳步匆忙,快步走到太后跟前跪下,“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千歲金安!”嘴裡說着,眼睛卻已在四處搜尋,他的身後跟着的正是湘雨。
看着他臉上的緊張神色,我心裡暗自一喜,他還是關心我的。他瞧見跪在一旁的我,眼中露出一絲喜色,轉頭向太后道:“母后可曾午睡,服了這幾日的藥,身子可好些了?”
太后無視他的焦色,淡淡掃了我一眼,向孟昶道:“午後來請安,皇上真是有孝心,哀家今日覺得身子好多了,還打算過幾日在宜春園裡開設春宴,邀後宮妃嬪們一起賞花!”
孟昶笑道:“母后高興即可,但也得顧着身體。”他裝作隨意間發現我,驚疑道:“咦!綺回你怎麼還在這?朕從玉宸殿過來,徐昭儀剛剛纔向朕唸叨着你還未回去,想來是太后找你聊天聊得久了,忘了時間,你快些回去吧,免得徐昭儀擔心!”
太后淡笑着望着我們,神態悠閒,也不說話。
我看着他擔憂的目光,一時無措,我想我這時一定面露慌亂,我向太后看去,她淡淡一笑,轉開目光,我向孟昶說道:“奴婢……奴婢留在永壽宮服侍太后,不回玉宸殿了!”
“什麼?”孟昶驚問,面露不解,忽而一想,似乎是想明白了,面色漸漸平靜,只是目光灼灼,仍舊盯在我的臉上。